绕线团的温暖时光

2025-12-11    作者:张月丽

  童年时,帮家里做的小事不少,最有意思的,要数绕线团了。那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

  绕线团,我们那儿叫“捯线”。那时的线都是成绺的,绺线要重新绕成团才好用,母亲总会选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搬两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让我当她的“小帮手”。

  我伸出双手,母亲先把绺线呈“口”字形套在我张开的大拇指与食指之间,再用指尖轻轻把线理平。“就这样别动啦”,她的声音那么温柔,然后她会随手拿起她的“法宝”——有时是一根磨得发亮的棒骨,有时是个空火柴盒,更多时候就是一根普通的小木棒。这些寻常物件在她手里,都成了施展魔法的工具。

  她捻线头的动作特别优美,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搓,线头就乖乖地出来了。接着她的双手便开始在我面前起舞,上下翻飞,左右穿梭。我努力把胳膊伸得直直的,让线绷得恰到好处。阳光透过树木的缝隙,在母亲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常常看得入迷,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看着点线!”母亲适时提醒,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赶紧调整姿势。偶尔线会缠结,乱作一团,母亲从不着急。我静静地看着她如何把乱线间的空隙轻轻抻大,慢慢理清线头该走的路径。该绕时绕,该钻时钻,有时还要让线头翻个优雅的跟头。

  当最难解的结被打开,线头顺顺当当、清清爽爽地走出来,母亲也抬起了头,眼睛亮起来,捯线的动作又变得轻快流畅,一根是一根,脉络分明。这时我也会跟着长长地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绺线剩最后两三圈时,我开始放大招了。线“唰唰”地从指间飞走,汇入那个渐渐饱满的线团,想着快要完工了,又生出几分不舍,我故意放慢放线的速度,母亲并不催促,含着笑看我闹,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拽尾巴,拽尾巴!”到最后我笑着喊着,攥紧手上的线头,尽力让那截“小尾巴”在掌心多停留片刻。此时,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时光细碎又温暖。

  几十年倏忽而过。母亲患上了老年痴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前些日子我要给她做新被窝,特意买了一绺她最熟悉的棉线。“妈,帮我捯线。”我轻声说,像当年她对我说那样。母亲的手虽然颤抖,却依然准确地张开成最适合绕线的角度……短短的几分钟,让我重温了儿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