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冬闲

2025-11-13    作者:戚思翠

  每年立冬之后,农村便进入冬闲,虽然农事少了,但农村妇女是闲不下来的,从庭院、养殖场到食品加工场,处处可见她们忙碌的身影。小时候我一直纳闷,明明该“闲”了,母亲怎么就整天像只轱辘,转个不停呢?

  鸡叫头遍,我的母亲就会蹑手蹑脚地起床,轻轻划一根火柴,点亮煤油灯,扒炉膛里的灰,刮锅底的黑灰,煮早饭,烧猪食,备鸡粮……天亮了,打开鸡窝门,捉鸡摸鸡屁股“寸蛋”,一只只鸡都得“过堂”,像皇帝选美一样。接下来,她提个粪兜出去拾粪。母亲常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鸡屎全被人“抢”光!

  日上竿头,母亲笑眯眯地看太阳升起,趁好太阳洗洗衣服吧,一家七八口人的衣服都要洗呢。草屋檐下,一排闪闪发亮的“银钉”都有尺把长,却丝毫没有“瘦身”的趋势。河里的水,早已冰冻三尺,母亲挥舞榔头拼命捶打,嘎吱一声,破冰了。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在冰冷的河水里汏洗。母亲忍着刺骨的冰水,直至手冻麻木了,才把手伸到腋窝处暖一下,稍有知觉,便又立马接着清洗衣服。

  时至中午,暖阳化冻。母亲眉开眼笑,扛着钉耙,挎着柳篮,下地镞“二遍”荸荠、茨菇,拿到集上能卖角把钱一斤,以贴补家用。可她的鹅掌风手,与泥土亲密接触,更加皲裂不堪,血流不止。我抓过母亲手问她疼不疼,母亲直笑:没事啊,闲下来才疼呢,干活时不觉疼!可我心里疼得要命,却没有能力阻止母亲的辛苦劳碌。

  母亲说,“活不会找人,只有人去找活。”到了晌午,母亲要把猪圈里的粪便清理出来,因猪常在圈里“大闹天宫”,或“越狱”而逃,麦子也该补充营养了。这力气活原本是父亲干的,可父亲到了冬闲,不是去远地“挑河工”,就是到上海“挑大粪”,或去山东“装煤灰”“牛屎饼”,很少在家。尽管是寒冷的冬天,那猪粪还是很远就能闻到臭味的。母亲却说,越臭越好!晚饭后,母亲又在煤油灯下给我们缝补衣服、纳鞋底、捻线等。母亲把针和线举到昏暗的灯前,眯着眼睛缝着,手太冷时,就用双手对搓一下,或放嘴边哈一口热气,继续干活。有时太累,打了个盹,手被针一戳,血直冒!母亲不爱凑热闹,说人多的地方话多,那样会影响做事。

  逢集日,母亲要走一小时的土路赶集,把起早贪黑编的柴帘,搓的草绳,或打下的杂豆等卖掉,积攒点钱过年,还有我们的学费。平时,母亲还要捡柴禾。母亲佝偻着腰,抖动着双手,将一根根柴禾拢在怀里,最后将沉重的柴禾背回了家,一家老小都张着嘴巴等她煮饭呢!

  逢雨雪天,母亲该歇了吧。不!她冷不丁地端出一筐“核桃”(死果子棉桃),一只一只地用手剥出僵硬的棉絮,或搂着一捆储藏起来的新稻草,将遗留在稻草尖上的稻粒,一颗颗抠下来……在我记忆里,母亲24小时除了少得可怜的几小时睡眠外,她一刻不得闲。印象中的母亲,永远像一只陀螺,转啊,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