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三哥寄包裹

2025-11-06    作者:丁 汀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母亲定期让我给北京的三哥邮寄包裹:咸鱼干、烤麸干、豇豆干、梅干菜等,只要是三哥喜欢吃的,母亲总会将它们积攒到一定数量后,让我去邮局寄包裹。多子多女的母亲,为啥独独偏爱三哥呢?

  坊间有言:戆阿大,笨阿二,三滑头……尽管勿大准确,但父母却常常将它挂在嘴上。在父母的字典里,“滑头”等同于能干。

  早年,父母亲在打浦桥新新街摆海鲜摊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寒暑易节,忙得没日没夜。几个阿哥渐渐长大,父亲当然要派伊拉用场。尤其是逢年过节生意忙不过来时,三个阿哥就不能睡懒觉,要帮母亲去摆摊。在摆摊过程中,三哥最活络,什么活都干得像模像样,深得父母赞许,后来有一次父亲病倒时,他竟能单独去进货了。三哥16岁那年,考上了北京地质机械学校,要离开上海了。尽管母亲万般不舍,但父亲却不反对,他认为凭“三滑头”的本事,以后会有出息。

  然而,三哥再活络,北方的食物品种单调,尤其缺少海鲜类的,令三哥难以适应。母亲知道后,就开始给三哥定期邮寄包裹。母亲因有糖尿病,可以照顾多买一些豆制品,但她只买鲜烤麸,回家后一片一片切开晒干;平时见到菜场鱼摊有小黄鱼之类的杂鱼,就多买一点腌制后晒干,这可是母亲的拿手活呢。干货积多了,母亲就找出旧布衫裁剪成包裹布,接着就关照我写上地址,去邮局给三哥寄包裹。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给三哥寄包裹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了,至今印象深刻。直至我去了崇明农场后,偶尔回沪休假也给三哥寄过几回。

  三哥每次收到包裹,总是迫不及待地剪开布包,将干货浸入水中,恨不得当晚就能吃上一口。每年的拜年电话中,一口京腔的三嫂总会说起寄包裹的事:“你哥每次收到包裹,念叨的就是阿姆……还别说,你哥做的金针菜烤麸,确实好吃!”

  母亲去世后,尽管三哥再也收不到母亲的包裹了,却始终留恋上海的生活,以致他退休后,时不时萌动要回上海租房过日子的念头。为此,三哥还差点跟三嫂闹到“黄昏离”的境地。

  2012年严冬的一个清晨,76岁的三哥在燕郊公园晨练时猝然而去,我与几位阿姐赴京奔丧。在三嫂清理遗物时,竟然还翻出了好几个当年的包裹布袋,布袋上分明是我稚嫩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