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秋天“四部曲”

2025-09-25    作者:王玉美

  母亲的秋天,从来都是跟着节气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得扎实又温暖,拾秋、织秋、煨秋、寄秋,像老钟摆的滴答声,不慌不忙,却把日子过得满是烟火气。

  立秋后的田野最是热闹,玉米秆举着金黄的穗子,辣椒串在枝头红得耀眼,萝卜缨子在地里冒出翠绿的尖。母亲弯着腰在田埂间穿梭,掰玉米时手指被叶尖划出道道细痕也不在意,只把饱满的玉米棒一个个塞进竹篮;屋后的柿子树也到了成熟季,母亲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地摘下沉甸甸的柿子,削皮时刀刃贴着果肉,薄得能看见里面橙红的汁水,再用棉线串起来挂在阳台,日子久了,甜香慢悠悠地飘满整个院子;她还会把南瓜切成薄片、萝卜切成细条,摊在院子的石桌上晒,阳光把这些食材晒得透亮时,她的眼里便会溢满笑意:“把秋天的味道存起来,冬天就不缺嚼头了。”

  白天忙完拾秋的活计,傍晚母亲就搬来藤椅坐在灯下,拿出毛线筐开始织秋衣。“秋天风硬,织件厚毛衣,冬天穿在里面暖和。” 她左手捏着针,右手绕着线,银针在指间翻飞。我凑过去看,她就笑着让我试试领口,看大小合不合适。织累了,她就换个活计,拿出碎布和棉花做棉鞋,剪布、纳鞋底、缝鞋面。鞋底纳得密密麻麻,她说这样耐穿,走再多路也不硌脚。灯光下,母亲的手指在布片间穿梭,偶尔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肩膀,却从不说累。“等天冷了就能穿,脚暖了,浑身都暖。”那些织好的毛衣、做好的棉鞋,堆在衣柜里,像一座座小小的暖炉,藏着母亲对家人的牵挂。

  处暑一过,早晚的风带了凉意,母亲的厨房就成了家里最暖的地方。天还没亮,她就起身生了煤炉,砂锅里倒进提前泡好的红豆、绿豆和小米,小火慢慢熬着,熬到粥底浓稠,豆子煮得开花,才关火焖着。等我起床时,一碗温热的杂粮粥已经摆在桌上。霜降前后,她会翻出家里的老陶罐,选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方块,焯水后和泡发的山药、莲子一起放进去,再添几片生姜、倒两勺黄酒,坐在炉边守着。陶罐咕嘟咕嘟冒着泡,肉香混着山药的清甜飘出来,引得邻居家的孩子扒着院门张望。“秋补得慢,火急了炖不出好滋味。”等肉炖得酥烂,先给父亲盛一碗,再给我碗里堆满山药和排骨,自己却只舀些汤,说她不爱吃油腻的,可我分明看见她偷偷把我剩下的肉渣拌进米饭里。

  等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母亲就开始翻箱倒柜整理那些存好的秋味和织好的衣物。她把柿饼装进保鲜盒,花生酱倒进玻璃瓶,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棉鞋用布包好,一一码进纸箱。“你在南方冬天没暖气,毛衣和棉鞋都带上,冷了就穿上。”她边打包边絮絮叨叨,手指把纸箱的边角捋了又捋,像是要把所有牵挂都裹进去。有一年母亲为了赶早班车寄包裹,天没亮就背着纸箱去镇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却只惦记着包裹有没有摔坏。

  母亲对家人的牵挂,都藏在拾秋的忙碌里、织秋的针脚中、煨秋的烟火间、寄秋的包裹里,岁岁年年,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