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 门

2025-09-25    作者:吴翼民

  最近,妻子常常唠叨:“你瞧你瞧,写字台上摊得一天世界,茶几上弄得一塌糊涂,如果有人来串门,阿要难看相?”

  我承认,写字台和茶几是有点乱,但也明白,已经有多少日子没有人来串门了。“串门”二字,日益变得隔膜、生疏,似乎已经从人们“日用词典”中抹去了呢。

  窃以为,旧时的串门还是具有独到的功用、独特的韵味呢!

  当年我的苏州老家,邻里间前门紧挨,后门比邻。因为对门都有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就整日泡在他们家。一家姓袁,是开车行的,一家姓潘,是开织机房的,两家通常不相往来,可孩子们串门勤着呢,遂带动家长也经常串门。我常常加入他们的串门行列,在后门的河道来来往往,水丰就游泳而过,水枯则涉水而行。

  不仅我等孩子爱串门,家长也爱串门,如我母亲,经常会去河滩洗衣,对门的袁师母或潘师母会隔着街道主动招呼:“二嫂嫂,你别去公用河滩啦,就来我家河滩洗衣物吧。”我母亲一面答应着,一面就抄起洗衣篮子“噔噔噔”向对门走去,没忘了捎上一棵自腌的咸菜。母亲一边洗刷衣物,一边跟袁师母或者潘师母拉起了家常,话题多半干系着自家的孩子。那时收音机是稀罕物,凡有好节目,袁师母总会让我们回家告诉父母说:“空中书场马上要开播顾宏伯的《包公》,请你们全家都来听啊。”大人们当然不好意思拱进袁家的客厅听《包公》,我等孩子则准时坐到袁家的客厅一回不落听顾宏伯精彩的书目。我听了《包公》的精彩段子都会绘声绘色“批发”给喜爱评弹的母亲。

  我结婚后一度寄寓于岳父母家的小阁楼。那是个大杂院,几乎家家户户都爱串门。岳父母是老一辈戏曲演员,他们家是邻居串门的热地,大伙要看看台上风光十足的演员生活中的模样。岳父母一点不端架子,总是热情接待,与大伙拉家常,兴头上还会来上一段,我和妻子则忙着提壶续水。贴邻的阿姆娘在岳父母有演出任务的日子,经常为之焐好卸妆水,备好夜点心。

  有一段日子我居住过筒子楼,贴邻住的老汪也是文化界人,他经常约另一位挚友老陆前来下棋,我们便时常串门来往,吃个便饭什么的,而后他俩就摆弄棋局手谈起来。我则是准时就寝,听着隔壁“嗒……嗒”的落子声安然入眠,忽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原来他俩为了一步棋争执起来,差点掀翻棋盘揪胸脯干架。妻子让我前去劝架,我说,此时正是他俩兴奋的时候,不便扫其兴致。果然不多会儿,争执声乃息,依然响起了雅致的手谈声,我也进入了酣然的梦乡……

  凝视“串门”二字,忽有所悟:现今“串门”的连接已被挪动,“串”中那一竖移入“门”中成了“闩”字,一边门被闩住,一边两口分离,无怪乎串门式微也,为之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