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志鹃王安忆母女情深
2025-07-31
作者:陆行良
近日,茹志鹃当年受到茅盾先生高度赞评的同名短篇小说,由女儿王安忆改编为芭蕾舞剧本《百合花》,此剧经编导王舸精心排演,本月中旬首演于上海大剧院。这项以王家母女情深为底蕴的艺术硕果,钩沉起几十年前茹志鹃热心为女儿的处女作投稿的往事,
记得是1975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延安西路1538号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文稿,骤然接到传达室来电,说有位中年女性找我。待我到了楼下,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客竟是著名女作家茹志鹃同志。她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彼此问候,非常高兴。
我和茹志鹃原本是上海作家协会的老同事、老朋友。因为我1960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作家协会文学研究所工作,茹志鹃是专业作家,不用天天上班,有事才来单位,彼此仅为点头之交,未有工作上的直接交往。之后“文革”到来,在上海文化系统“五七”干校,尽管处境特殊,她与我倒有一次别开生面的直接交谈。因是首次,处境又非寻常,至今难忘。
茹志鹃在干校的资格比我老。1968年秋,上海作协全体人员去松江辰山地区从事三秋劳动,直至年底。其间,茹志鹃参加“尖刀班”,与几个男同事一起提前离开,前往奉贤塘外海滩,突击完成重大任务:限时建造文化“五七”干校,诸如整地、筑路和造房,等等。茹志鹃这位灵魂工程师转身变为“五七”干校建筑师。她当年从事体力劳动之艰苦,是我等留在辰山从事田间劳动所难以相比的。
我在“五七”干校身份特殊,因曾对某“文革干将”有过不恭之词的“污点”而被划为“异类”,所以,很多人跟我划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我清楚记得,一天中午,我在干校食堂用餐后走回住处的路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姓名,回头一看,原来是茹志鹃,她边招手边朝我快步走来。当时我十分担心有人再找我“麻烦”,但茹志鹃与我个案毫不相干,我便放心了。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的回答太叫我感到意外了。“今天上午,我又看到你挑担粪桶去菜地施肥的那副姿态,上身扭动,扁担在你肩上会跳动,两端的粪桶也会上下浮动。你挑担不吃力,劳动时那副快乐的样子,看着真有趣。”我顿时轻松起来,如实相告:“我农村出身,田间劳作如家常便饭,现在来干校劳动,是重操旧业。”茹志鹃听罢大悟,当面夸我“无愧是农家子弟”。我也赞道:“作家的眼睛特别敏锐,擅长从细处察看,与众不同。”
或许,没有当时在干校那次颇有趣味的交谈,茹志鹃不可能时隔多年后亲自登门找我。这是往日情谊的延续。我直接问她,找我有什么事。她回我,“当然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嘛”。但她又不急于直说,便把我拉出大门,轻声细语地询问,我的所谓“问题”是怎么解决的,颇为关切。当茹志鹃知道我的“政治错误”得到平反后,就再三鼓励我说:正式分配新工作岗位,估计问题不大,尽可放心。
没有想到,茹志鹃那次来访,竟然先把我的“事”谈完后才端出她要我办的正事、要事。她打开手提包,取出一沓文稿说:“我的女儿(指王安忆)还在安徽农村插队落户,写了一篇稿子,我看还可以,你看看能否发表。”我当然乐于接受。临别时她又塞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的住址电话。
回到办公室,我怀着好奇之心,打开文稿先睹为快。《雷锋叔叔回来了》的篇名就有着儿童文学的味道。文章描述她身边发生的好人好事,故事新颖、人物鲜活、文字流畅。茹志鹃称之为“还可以”只是谦虚之词。这篇佳作出自知青之手着实很不容易。我如同担着一种责任,下楼把文稿送交《少年文艺》编辑部的小说编辑沈碧娟同志(近悉已故)。当然也告知她,这是茹志鹃同志亲自送来的。她的回话也很干脆:马上审读,请放心。
不出所料,进展顺利。约一个月以后,《少年文艺》新的一期出炉了,上面就刊有王安忆的这篇处女作。就在当天,我提早下班,骑着自行车来到茹志鹃住处,把两本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新刊物送到她的手中。
茹志鹃与我的情谊也由此延续且加深。后来我在文学报工作的十多年中,也成为茹志鹃家中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