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中学时学习朱自清的散文《背影》，语文老师讲得特别动情。读到情深时，平时严厉的女老师声音里竟带着哽咽，泪簌簌地落下。我当时很不理解，明明是一篇平淡无奇的文章，怎会惹得老师情难自抑？
其实，那时的我真的没有读懂课文，觉得文中的父亲，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正值叛逆期的我，经常跟父亲对着干，甚至觉得不听他的话是长大的标志。只有不懂事的小屁孩才会对父亲唯命是从，我可是有主见的人。
刚结婚的那年，我们跟父母一起生活。父亲特别爱在吃饭时给我们上“政治课”，老是当我们还没长大，叮嘱这个关照那个。我那时很烦这一套，于是吵着跟父母分家。后来我调到城里工作，妻子随后也调到城里，这样自然就跟父母“分家”了。跟父亲拉开了距离，我终于解放了。
我的小家在城里，偶尔回乡看望父母。一次周末，因为有事耽搁，我中午时分才到老家。我骑着自行车到村口的时候，瞥见父亲正在菜地里忙碌。那个烈日炙烤的夏日中午，田里一个人都没有。父亲低着头，弯着腰，像一条小鱼，在绿色的田野里游动。我冲着父亲高喊了一声：“爸！”他听到喊声，一下子停止了“游动”，望向我的眼里闪过兴奋的光。紧接着父亲像个孩子一样，捧着刚摘下来的西红柿，兴冲冲地朝我小跑过来：“知道你今天回来，我给你摘点菜。瞧，都是最新鲜的！”父亲的背心完全被汗水打湿了，汗水不停地顺着黑黝黝的脸庞淌下来。一瞬间，当年读到的《背影》中作者的父亲穿过铁道、爬上月台买橘子的背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看着父亲的样子，我鼻头一酸，随父亲回家的一路上，我一直都沉默着。
后来，我也做了父亲。听着初生婴儿的啼哭，开始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那种滋味很复杂，有欣喜也有惶恐，有激动也有不安。自此，我感觉肩上似乎多了一副担子，一副挑起这个小家的担子。在我每天给孩子喂食、换尿布以及操心这个那个时，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他每天一大早蹑手蹑脚起床给我煮早点，想到了他的喋喋不休，想到我违逆他时，他独自唉声叹气。
我参加工作的第十年，遇到了事业上的挫折。那时我已人到中年，父亲也渐渐老了。因为工作不顺，我在父母面前难免抱怨，说起工作的事就牢骚不断，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怀才不遇的人。有一天晚上，我住在老家，忽然感觉好一会儿没听到父亲说话了。我走到院子里，看到父亲正坐在南墙根抽烟。夜色深沉，父亲手中的烟一亮一亮的，显得特别落寞。我走到父亲身边，还没开口说话，他突然对我说：“我想了好久了，明天我去城里找你表叔商量商量，要不然你就想办法换个工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盯着父亲身前一地的烟蒂，夜色掩护下的我，泪如雨下。其实我的工作并没有到做不下去的地步，有时只是随口抱怨几句。谁知我的苦恼到了父亲这里，被他放大了无数倍，以至于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父亲最不喜欢求人，却想着去找人脉较广的表叔，甚至为我想好了退路。我知道，父亲并没有多大能耐可以帮到我，但是他仍旧使出全力。那一刻，我突然间懂了，这就是父爱！
父爱如山，父爱如海。其实，父爱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重，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