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隐楼里的扫眉才子

2025-06-10    作者:范海昌 陈公益

  书隐楼是上海唯一留存的清代私家藏书楼,它的第三代业主是和纪昀一起任《四库全书》总纂官的陆锡熊。陆锡熊能成就大事源于他拥有一位令人仰慕的母亲曹锡淑。

  曹锡淑(1709—1743),出生于上海曹氏望族,父亲曹一士是“上海百年来第一才子”,母亲陆起凤是清代著名女诗人。曹锡淑自幼聪敏伶俐,8岁入家塾读《毛诗》等书,辄能通晓大义。十四岁就会作诗,且落笔精妙有古风,下笔有神如夙构。出嫁后,她在家务的间隙中,仍拈题作诗,为后人留下了《晚晴楼诗稿》。

  曹锡淑夫君陆秉笏常年舌耕于外,教培子女的重任全落在她的肩上。她对儿女的教育特严、要求特高。儿子陆锡熊在学馆读书时,她让乳母到学馆稽察锡熊是否在专心读书。晚上,则亲自教儿女诵读诗歌文章,并作详细解释,而后一起议论。如果儿女在点滴进步面前沾沾自喜,她就要痛彻训诫,甚至使以箠楚,绝不因孩子幼稚而姑息,她还常常作诗劝诫儿女要继承汉魏遗风,“切勿坠入野狐禅”。

  曹锡淑作诗填词仅是为了写“人性”,而不是为了求“功利”,所以她的诗词更接近于“文学的纯粹和本真”,每一首都值得我们好好阅赏。

  我们先读《夏日寄大人》诗:夏日熏风转,烦心倚画栏。白云飞更急,离思入长安。已觉南天热,犹愁北帝寒。殷勤一江水,膝下祝加餐。这是一首写给在外做官的父亲的诗,诗只有8句,但深切地表达了女儿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她叮嘱父亲要注意气候的变化,保重身体,叮嘱父亲要多吃饭,确保健康,字里行间溢满了“情”。

  《写怀记平原》是锡淑用诗句写给丈夫的“家信”,她说:照顾长辈的事,繁琐的家务,我会尽心做好的,你只管安心读书,努力功名。殷殷亲情满是对丈夫的支持、鼓励和祝愿。请看那“人性”表达的诗句:游子天涯侍奉难,书来几度劝架餐。成名无奈趋庭训,胜似亲承甘旨欢。努力功名少壮时,东风早寄上林枝。

  表姐朱影莲是锡淑身边最早离世的好伴诗友,朱姊的病故对锡淑是个极大的打击,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哽咽着连写了十首悼念诗。其中《哭影莲朱表姊十律·之六》云:三秋连袂两情浓,转眼伤心事异同。绣架料应针线断,灯窗何必砚毫工。还怜斗句风光里,不见诗成锦秀中。咏才高易零落,春山叠叠恨无穷。悼诗通过“事前” “事后”的比照描述和“反写手法”,表达了她刻在心上的对朱姐的爱——宁愿朱姐没有“咏絮才”,也要她快乐地活着。这不只是在悲叹失去朱姐的痛,也是在悲叹自己失去情感寄托的痛。

  曹锡淑认为诗歌的正道在汉魏,所以她在短暂的一生中写了许多古体诗。《古意》是其中的一首:苍苍秋露实,灼灼春风枝。褰裳陟高岭,恻怆感四时。佳人期何所,形影空伤悲。惜哉抱柱信,一片浮云驰。须臾迁日月,红泪如连丝。诗歌借助汉魏的写作手法,表达了曹锡淑的内心感慨和对丈夫的贞爱。虽然春风难常驻,世事多变化,“抱柱信”的故事也如浮云般驰去,但诗人还是“常存抱柱信”,贞心永不变——这,就是曹锡淑独特文思的本真。

  收在《晚晴楼诗稿》中的词只有六阕,但我们仍能看出锡淑的词和诗一样有着很深的功底。《塞翁吟·夏日感怀》应是夫妻分别时的写怀之作,清遒婉约,带点淡淡的愁意。它以时间为序,将所思之感融入所见之景,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请看:泪染双罗袖,难诉近日愁衷,倚落照,小楼东。恰一阵凉风,忽闻画栋呢喃燕,惆帐美景几逢。想远别,更翻寒。署良梦长同。朦胧。感时节,可胜蕴结,凄楚语,多来句中。看竹影移蟾向晚,正今夜,叠却离思,转展无穷,斑衣幸好,早愿承欢,祝彼苍穹。

  综观曹锡淑的诗词,简淡和雅、自然真朴,它没有功利文人的那种空洞的“大叙事和高颂扬”,可以说,她诗词的每个字都是真实内心的文学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