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氓皖南脱险

2025-04-21    作者:童志强

  李一氓(1903—1990),四川省彭州市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李一氓曾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宣传部科长、南昌起义参谋团秘书长,后在中央特科工作。参加过长征,并先后任陕甘宁省委宣传部长、新四军秘书长。

  抗战爆发后,李一氓从延安奉派到由南方红军和游击队组成的新四军,担任新四军秘书长兼军法处处长,掌管军部机要文电及保卫工作。皖南三年期间,他见证并参与了新四军军部所有重大活动的决策。

  在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中,他奇迹般逃脱,辗转至香港,并向延安连发7份电报,详细报告事变的全过程,以及他本人对造成皖南事变主客观原因等一些重要问题的认识和分析。正如他在1941年4月1日致中共中央电中所说:“除叶、项、袁、周外,我知道的经过比任何人为多。”他的报告为后人研究皖南事变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历史档案。

  善  后

  1941年1月12日,是皖南事变发生的第7天,也是石井坑保卫战打得最激烈的一天。遭到国民党第三战区重兵围剿的皖南新四军伤亡惨重,东流山等制高点相继失守,皖南事变已接近尾声。

  当天深夜,新四军军长叶挺下令分散突围。在电台向延安发出由叶挺署名的最后一份电报后,身为军部秘书长的李一氓命令电台台长将电台设备彻底砸毁,又目睹机要员销毁全部密码本。等他摸黑爬上山坡时,发觉已和军部其他人员失去联系,平日归他直接领导的机要人员也都跑散了。为安全起见,在一个树林里的茅草丛下,他挖了一个坑,忍痛将一些极其珍贵的重要文档埋了进去,其中包括毛泽东1937年给他的亲笔指示信、1938年叶挺因与东南局书记、副军长项英矛盾离开军部时写给他的长信,以及他本人的长征日记。

  组  团

  在皖南事变中,新四军军部及皖南部队9000余人遭国民党军8万重兵围歼,除千余人分路突围外,其余大部分被俘和牺牲,几近全军覆没。到1月14日以后,包围圈内尚剩下为数不多的新四军残留人员。李一氓忍饥挨饿地在几个山沟里辗转隐蔽了好几天,有时也能遇到一些新四军流散人员,人数时多时少,但因彼此不熟,又要躲避国民党武装的搜捕,终未合群。后来遇到相熟的军部教导总队政治处主任余立金和战地文化服务处处长钱俊瑞,以及教导队的两个下级干部,于是这5个人便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团队。

  就这样,他们在泾县山区埋伏到1月下旬,与一户同情新四军的当地农民取得了联系,白天潜伏在树林里,晚上则悄悄地到该农户家里吃晚饭。此时已接近农历新年,参战的国民党军队都已奉命回撤原防。他们几人商量,一直在山里待下去恐非长久之计,还是要设法尽快出去与上级取得联系,向党中央汇报此次事变的详细情况。余立金、钱俊瑞拟从宁波经上海去苏北到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面见刘少奇、陈毅;李一氓决定经桂林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面见周恩来;另两位教导队下级干部则表示想返回福建原籍。于是约定先经太平县南下屯溪,然后在屯溪分手各奔东西。

  当初突围时,每人都分得一笔经费。他们拿出50块银元给主人,一来感谢他们一家冒着生命危险提供饭食和掩护;二来请主人帮他们添置化装必需的衣物。在农户的帮助下,他们改换了老百姓的便装。热心的农户还为他们设计了一些道具,如李一氓肩扛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些黄鼠狼之类的小兽皮,装成收皮毛的商贩。钱俊瑞则手提竹篮,里面盛些香烛等过年用品。余立金等人亦如法炮制,按各人打扮预习好一套说辞。准备停当之后,主人在前带路,行走约三四里后,将他们送到去太平县城的山口,然后挥手作别。

  脱  险

  按照事先约定,为安全计,5人装作互不相识的路人分开前行,互相之间各间隔二三百米,以便前后照应,晚上再到就宿地点会面。当时的心情,谁都想早点离开泾县这个险恶之地,因此一路上行色匆匆,很快就乱了次序。李一氓年岁最大,走得最慢,到第二天绕过太平县城时,已远远地落到了最后面。由于山路崎岖,李一氓又不良于行,不久双脚就起了水泡。

  途中,他两次遇到在行军路上临时休息的国民党军队,有惊无险,蒙混过关。第三天傍晚,李一氓才赶到潜口镇,由于没有通行证,不敢到旅馆住宿。在镇外的小茅店,尽管他自称是开小差的川军,但精明的店主一眼就判断出他是皖南事变打散的新四军。幸亏新四军在皖南经营三年,口碑甚好,店主不仅没有当面说破,更没有为难他,相反,在店主的掩护和帮助下,李一氓解决了食宿,还花高价搞到一张从潜口到桂林的通行证。那位店主帮李一氓雇了一辆去屯溪的人力车,临分手时店主才笑着当面揭开李一氓新四军的身份。

  屯溪为徽州府治所在地,当时尚属后方,从上海、南京、杭州、芜湖等地躲避战乱的达官贵人麇集于此,加上苏浙皖边各级战时流亡政府机关林立,呈现出一派畸形的繁荣,时称“小上海”。在热闹的屯溪街上,李一氓惊喜地遇到先他而至的余立金和钱俊瑞,只见他们两人换了行头,衣着光鲜,差点没认出来。他们行色匆匆地对李一氓说:已经买好去宁波转上海的船票,即刻就要登船。于是就在屯溪街上握手别过。

  李一氓受到二人的启发,将自己打扮成贩卖茶叶的行商。他的目的地是经桂林去重庆,第一站是从屯溪先乘汽车到浙江金华,这一天适逢农历除夕,经打听,没有客车去金华,连第二天大年初一也没有车。无奈之下,他只得先找一个小旅馆住下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孤苦伶仃地度过了寒冷凄清的辛巳年春节。大年初二,李一氓终于花钱请旅馆的人帮忙,在去金华的出租小汽车上买到一个座位,辗转抵达桂林,已是2月6日近元宵节了。

  在火车站附近报摊上,李一氓买了一份有中共背景的《救亡日报》,想通过报社找到八路军驻桂林办事处主任李克农。孰料报社工作人员告诉他:因皖南事变发生,国内形势骤变,桂林八办已于1月20日奉命撤回重庆。再打听,两个熟人夏衍和范长江也都转移到了香港,后来总算与老朋友孟秋江取得联系。孟秋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的证章。李一氓便以该委员会职员身份住进高档的环湖旅馆。按原定计划,李一氓是想经桂林去重庆,当面向中共南方局书记周恩来汇报皖南事变经过。为此,他托孟秋江去找国民党元老、当年的北伐军第四军首任军长、时任国民政府军委会桂林办公厅主任李济深帮忙联系交通。李济深认为重庆形势险恶,去那儿恐有危险,而刘少奇、陈毅已在苏北盐城宣布重新成立新四军军部,建议李一氓不如到苏北新军部为好,并答应设法将他从广东送到香港,再转赴苏北。

  归  队

  1941年元宵节后不久,经李济深联系,由孟秋江出面介绍李一氓和同盟会老人李章达见面,后由李章达亲自陪同从桂林乘火车到衡阳,再转汽车于2月17日到达广东韶关。在韶关又等了一个多星期,再从韶关以北的乐昌机场搭乘中美航空公司的航班抵达香港。甫抵香港,李一氓即在机场用航空公司的电话找到老朋友夏衍,被安排住进半山饭店。自皖南险地突围,经皖、浙、赣、湘、桂、粤6省,有惊无险,历时一个多月,他终于在香港与中共驻港地下组织取得联系。他通过中共地下电台,先后向延安党中央发去关于皖南事变的7份报告,为后人研究这一国共两党关系史上的重要事件,留下了十分难得的历史文献。

  1941年4月中旬,李一氓随潘汉年从香港乘美国柯立芝总统号游船到上海。在沪上逗留半个多月后,经中共上海地下党刘晓、王纪华联系安排,在交通员鲁平护送下,安然抵达苏北新四军军部,此后历任中共淮海区委副书记、淮海行政公署主任、中共苏北区委副书记、苏皖边区政府主席,直到抗战胜利后奉命北撤。

  1981年是皖南事变发生40周年。当年秋天,李一氓怀念昔日战友,赴南京雨花台望江矶凭吊项英、袁国平、周子昆三烈士墓,在墓前触景生情,赋诗一首:

  秣陵秋染浅丹霜,

  独有荒坟卧望江;

  麦饭篮空惭展奠,

  桐弦调走笑雌黄。

  临危受命原无忝,

  到死方休亦可伤;

  四十年间云岭怨,

  皖南山色自苍苍。

  综观全诗,对仗工整,音韵合辙,由景生情,直抒胸臆,可谓情景交融,情真意切。作者遣用“霜”“荒”“奠”“伤”“怨”“苍”等词,使调子显得十分低沉伤感,从文学角度评判,不失为凭吊诗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