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上海人家大多居住空间逼仄,多子女家庭尤甚。小年轻想要分房,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搭阁楼,就是将有限空间重新组合,以此增加居住面积,“蜗居”过的上海人家,都懂。
我家左邻右舍其实早就有人搭阁楼,尤其是三楼人家,螺蛳壳里做道场,搭好阁楼,顺势在屋顶斜坡上开个“老虎窗”,既亮堂又通风。
那年我大学毕业,户口重新迁回家里,一室之中,挤着母亲和姐弟四人。“支内”的父亲春节回家探亲,更是难以转圜。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看我年龄渐增,母亲思前想后,与我商量:我们家也搭只阁楼!
搭阁楼,说说容易搭建难,关键是钢材、木板等属紧俏物资,需“走后门”托人代购。尤其是搭阁楼时,槽钢须穿越左右两边墙,肯定会影响邻居,少不了费了一番口舌。
请来的两位师傅配合默契,不消一天工夫,十来个平方米的阁楼完美竣工,地板铺得丝滑无缝,圆木做成的栅栏结实美观。两位师傅还用多余木料做了一把木扶梯,其中一位操着苏北口音的师傅拍拍我肩膀:小阿弟,你放心,勒个(这个)阁楼跟扶梯,质量没得话讲,呱呱叫!
搭好的阁楼,成了我独享的快乐之地。别看仅为半层,区域界定却很明显。母亲在底下看电视剧《姿三四郎》,我在上面放卡带听贝多芬,互不干扰。特别是到了夜深人静时,看书或批改作业,晕黄灯光只照亮阁楼一隅,不影响到母亲、姐弟的酣睡。
不过,毕竟是阁楼,1.5米的层高,顺势站起时,稍不留意,就会“额骨头碰着天花板”,痛得龇牙咧嘴。每逢盛夏酷暑,阁楼上就闷热难耐,那时空调还不普及,电风扇吹出的全是热风。尤其让人无奈的是,热心同事帮我介绍对象时,对方首先会问:住房有伐?听说与父母同住且要爬阁楼,全都偃旗息鼓,再无回音。
自我搬入商品房后,小阁楼便租给了一位有双胞胎儿子的上海阿姨,听说两个男孩很喜欢小阁楼,爬上爬下捉迷藏。
后来,这块石库门区域被纳入区级土地储备征收范围,从征询到动迁速度很快,周边住户很快就人去屋空。尽管我对这个小阁楼恋恋不舍,但终究是带不走的。一家相熟的房产中介经理看中木扶梯,我挥挥手让他拿走,物尽其用总是好的。
当初搭建小阁楼时,花了不少钱,却因私自搭建,面积没能写进房产证,动迁时当然就拿不到补偿款,可我并不心疼。曾经的小阁楼,已被推倒,取代石库门的将是别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