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年味

2025-01-23    作者:孙卫星

  过了腊八就是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腊八过后,老弄堂里的邻居们便开始忙碌起来——

  半夜三更去菜场排队买鱼购肉,运气好的能买回三尺多长的海鳗,兴冲冲好比中了彩票。拎回家开膛剖肚,剪掉鱼鳃、扒净内脏,清水冲洗后,再用花椒粗盐撸擦几遍,整条吊挂在屋檐下晾着风干,这一条条鳗鲞挂出了上海人家的浓郁年味。

  临近小年,家里备有石磨的人家便有人来敲门借用磨糯米粉,邻居们会列出排片表:周一前客堂间爷叔用,周二轮到亭子间阿婆,双职工家庭则只能安排在星期天。就这样,一盘石磨不停地轮着转,不仅碾出了乳白色的粉浆,更是碾出了一弄堂的闹猛年味。

  一过小年,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已放寒假的小囡也帮着大人掸尘擦窗,主妇们则用大澡盆泡着肥皂粉拆洗床单被夹里;巧手媳妇脚踩缝纫机赶做新衣裳,欲让自家小囡穿戴一新;写得一手好字的读书人磨墨挥毫,帮左邻右舍写春联,贴出一弄堂的喜庆年味。

  到了小年夜,弄堂里浓香诱人:你家拿出平时积攒的西瓜籽南瓜籽,铁镬子里炒得香气扑鼻;我家将炒熟的黑芝麻用石臼捣得粉碎,再拌上猪油绵白糖,为大年夜裹宁波汤圆备料;他家则在煤炉上炖着苏北土鸡金华火腿,炖出孩子们垂涎欲滴的年味。

  那时候的老弄堂里大都是工薪阶层,过年最值铜钿的就是每户一张的小菜卡:三口之家算小户,一家五人算大户,过年豆制品、黄豆芽可比平时多买一倍;到南货店买粉丝、葵花籽也得凭小菜卡。腊月里若是丢了小菜卡,那真是性命交关,因为这张卡牵连着家家户户的年味。

  如今老旧小区大都拆迁了,老弄堂里的过年情景便成了“往事只能回味”,每逢春节,总有人感慨“年味淡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过去的“年味”是建立在日常的“匮乏感”之上的,有着明显的时代印记。如今物阜年丰,超市里货物应有尽有,电商平台随点随到,添置新衣早已成为日常,不用再挨到大年初一才能享受“穿新衣”的喜悦了。

  若说“年味淡了”,更像是一种怀旧情绪,似乎只有小时候的春节才最有年味。倘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过年”正在重新成为一种时髦,只是过法不同而已。各种“新年俗”“新年味”正在被家中越来越多的时尚青年安排得丰富多彩:购物车里早已备齐了孝敬长辈的年货,酒店的年夜饭也已订好;女生少不了来个美甲、美睫、美发“过年三件套”;新年屏保、祈福手串、拜年鲜切花、新年盲盒……样样不能少;电子烟花、线上贺年、隔空拜年、旅游过节……同样有滋有味。

  如是看来,“年味变淡”恰是传统习俗的不断推陈出新。千百年来,过年形式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年俗”一直在旧的退去,新的到来,新意盎然。就让我们欣然期待“团圆喜庆、幸福美满”的“年文化”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元,“新年味”在“旧年味”中不断延续升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