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姓六兄弟”的由来

2024-12-23    作者:徐 鸣

  苏州河边的福新面粉厂是荣氏企业在上海的一家重要企业。它的诞生,背后有一段“无锡三姓六兄弟携手创业”的佳话。

  王禹卿、浦文汀办厂缺钱

  20世纪10年代,荣宗敬、荣德生兄弟俩从无锡来到大上海,终于闯出一片天地。其手下王禹卿也绝对是个人才,他精明能干,善于推销,一旦手头上积攒了一点余钱,心思便活络开来,不甘长期居人之下做打工仔,准备另立山头,独立经营发展。正巧既是同乡又是同事的浦文汀也有相同想法,两人一拍即合,暗地里协议商定在上海合办一个机磨小型面粉厂。开厂需要钱,王、浦二人扳着手指粗略计算了一下,整个厂区地皮、厂房和设备约需10万银元。凭两人当时的财力即使东拼西凑也仅仅筹措到2万银元,远远不够。为此,王禹卿本职工作也顾不上了,奔东奔西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结果仍然未从钱庄借到一文钱,垂头丧气来约会刚下火车的浦文汀。

  浦文汀一见王禹卿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妙:“王兄,大概出师不利吧?”王禹卿点点头:“开钱庄的个个门槛贼精。怕我这种无名小卒还不起,都不愿放款。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不过地皮倒是有了着落。有熟人介绍闸北光复路沿苏州河边几亩地,价钱不贵。”

  浦文汀急了:“一分洋钿逼煞好汉。王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弃?”王禹卿决定冒险:“大不了我找宗先生借。你我兄弟为荣家卖命那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宗先生总不会不念旧情吧?”浦文汀不赞成:“向荣老板借钱,无异于与狼共舞。我俩独自开厂等于是拆他的台,说不定荣老板不但不肯借钱,还会为难我俩。”“你愿意一辈子寄人篱下?反正我是不甘心的。”王禹卿冲了一句。浦文汀还是没那胆量:“我不想自讨没趣。”“你不敢去见宗先生,我去。”王禹卿准备博一记:“我相信宗先生是讲交情的。”

  荣宗敬、荣德生入股合办

  当王禹卿一脚踏进三洋泾桥茂新批发处时,荣宗敬正在打算盘对报表。听罢王禹卿要求,脸色阴沉,抬起手指着王禹卿的鼻子:“好啊。怪不得这几天看不到你的影子。原来你俩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一个是我的销粉主任,一个是我的办麦主任。现在居然联起手来造我的反?”王禹卿倒挺沉着:“非也。实在是我想学学宗先生的样子,在上海滩上谋一个立足之地,以不辜负家父对我的嘱托。”

  王禹卿话虽不多、声也不高,却句句在理,并直接触到荣宗敬内心最软弱的一块地方,他刚毅的国字脸不免抽搐了一下,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伤感浮上心头,不禁回忆起自己是怎样年纪轻轻的就带着父亲的嘱托来到大上海谋生的。这些年来荣宗敬一点都不敢懈怠,兢兢业业、历经千辛万苦,从一个小伙计做起总算做到大老板。换位思考,王禹卿不是同当年的自己很有些相似吗?只不过他比王禹卿早走一步而已。再讲办个面粉厂日进斗金,谁不眼红?王、浦二人的想法也算人之常情。然而一旦允许他俩单飞,饭店门前摆粥摊,岂不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肯定后患无穷。如果讲政治家们信奉“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一圭臬,那么“只有永远的利益”是商场上的一条金科玉律。荣宗敬下意识地感到借钱给王禹卿万万使不得,他决不能把一头狮子喂大养壮来和自己争食。

  王禹卿在一旁央求道:“宗先生,我只借5万块。”“5万块?”荣宗敬重复了一句。望着王禹卿干练的模样,荣宗敬认为此人只可用其才,而不可屈其志。且王禹卿想独立开厂并不瞒着,甚至还来找自己的东家借钱。这不正是他荣宗敬敢作敢为的风格吗?于是他微微晃了晃硕大的脑袋,闭起眼睛考量片刻,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几幅酝酿已久的画面。荣宗敬心里盘算:“我何不借王、浦二人欲办新厂的东风,来实现我跟阿弟的计划。”

  想到这里,荣宗敬睁开眼睛:“地皮有着落了吗?”王禹卿实事求是回答:“苏州河边上原是鸿章纱厂盖仓库出租用的。托熟人介绍,价钱还算公道。机器嘛正在同洋行洽谈。”“好地段。”荣宗敬伸出大拇指边夸奖边给王禹卿递上一支烟,同时自己也点上一支,吸了一口,然后一字一句说:“好吧,我和德生各出1万元。”

  “宗先生,你真的愿意借给我了?”王禹卿没料到东家这么爽快。荣宗敬摇摇头:“不是借!是入股。”王禹卿不明白,略带惊讶地追问:“此话怎讲?”他不禁想起浦文汀事先对他的警告。

  见王禹卿一脸茫然疑惑,荣宗敬友善地一把拉他坐下,面对面亲切恳谈,全盘托出他的想法并分析利弊:“禹卿老弟,你和文汀自立门户合办粉厂,虽说不算分庭抗礼,但事成之后必定同我成为对手。商场无情,尔虞我诈,彼此失和,岂不坏了咱俩多年的交情和友谊。你我主宾多年,大可不必如此。常言讲得好,聚则兴散则败。眼下你俩资金不足,但能供我调度的头寸也有限。不如咱们脑筋急转弯,改分手为合作,共谋发展。我帮衬你俩从伙计当上老板;反过来你俩襄助我扩大实力。荣、王、浦三家携手,还愁在上海滩上闹不出动静来么。”

  荣宗敬越说越起劲。他为王禹卿描绘的新天地,其实就是和阿弟商量过打算在上海新开一家面粉厂的远景。因为荣宗敬觉得光有无锡的茂新还满足不了兄弟俩的“胃口”,只是依目前的财力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荣宗敬刚算过,手里的流动资金仅2万元左右。即使王禹卿不来向他借钱,他也正想开口向王、浦两家借钱呢。现在不用费神了,双方一合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辅相成,也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向谁借钱。再向鸿章纱厂老板建议,将本来计划改成造厂房,厂房就不需自建了,代价是多出一点租金,以年利1分计算,先付1年租金4000元;分期付款订购机器设备须首付2万多,余下1万多元作为流动资金,一家新厂不就办成了,又笼络住手下,一举两得。荣宗敬后来开厂开出瘾,便是从此时开始的。

  王禹卿耐心听完荣宗敬发自内心的告白,不由得沉吟起来。他在掂量轻重,权衡利害。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王禹卿感到东家讲的倒也符合现实,入情入理。他再盘点自己的实力,羽毛并未丰满,没到单飞的时候,与其勉强单干不如通力合作。再讲拉大旗作虎皮不是常挂在人们嘴边的一句老话吗?当然同自己的老板合伙,不免有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味道,话难听却不失为一种识时务的经商之道。

  此时王禹卿已经彻底被荣宗敬说服:“宗先生讲得有道理。本人同意合办。但我得先将宗先生的意思转告文汀兄,听听他的意见。”“心有灵犀一点通。能同禹卿老弟继续共事,那真是太好了。”强势的荣宗敬喜欢全盘掌控:“既然合办,新厂就用茂新的‘兵船牌’商标,不必另起炉灶再花钱做广告宣传。至于办麦和销售这两块仍然由你和文汀统一调度。双方兼顾,一带两便,省钱省力。”王禹卿点头还来不及:“是,是。宗先生。”

  福新面粉厂进军上海

  一场风波经荣宗敬四两拨千斤无形化解,不但稳住了茂新的得力干将,且利用少量资金顺手新开了一家面粉厂。1912年12月,荣家兄弟俩各出1万元;王家兄弟俩出8000元;浦家兄弟俩出1.2万元,合计4万元,采用租地、租屋、欠款购机的方式,在上海新闸桥(堪称苏州河上第一桥,建于1896年,1916年拆除老桥改成钢桥。位于闸北区,南接新桥路,北连大统路)创立了“福新面粉厂”。这家只有无锡茂新一半产能的面粉厂,是荣宗敬进军上海迈出的第一步。他亲自担任总经理,王尧臣任经理,浦文汀任副经理兼办麦主任,王禹卿任销粉主任。荣德生要管理茂新分身无术,仅在福新担任董事一职。同时成立福新面粉厂事务所。荣氏企业也初步形成“三姓六兄弟”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