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京剧大家童祥苓先生仙逝,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录下往事,寄托哀思——
我不是世家子弟,也没进过艺术院校,但我的人生旅途中却有过十四年的舞台生涯。细一想,全赖童老五十多年前塑造的艺术形象“杨子荣”的引导。可以这么说,我是那个年代童祥苓的超级粉丝。
1970年,我在淮河流域的凤阳县官塘公社光明大队插队务农。一天劳作下来,临睡前喜欢走上谷场,眺望高塘湖对岸大通煤矿的闪闪灯火,情不自禁引吭高歌。在那个“八亿人民八出戏”的样板戏年代,我最爱学唱的是“杨子荣”的唱腔。尤其爱唱第八幕“计送情报”中的“胸有朝阳”那段二黄。“披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唱词从胸腔迸发而出,视觉里幻化出家乡南京路的霓虹灯和全家老小的容貌……思乡之情得以宣泄,枯燥生活得到调节。
我的这一嗜好,或许也叫特长吧,被伯乐发现。伯乐是大队团支书姚登照。说来也巧,我插队的村庄八成姚姓。登照兄是乡里文化名人,他1965年出席全国农村文化工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代表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他向我发出邀请,加盟他率领的光明大队业余剧团。说来登照兄胆量不小,他竟敢在地方戏尚未开禁之时,用泗州戏移植了京剧《红灯记》的选场。但,总得弄一出京剧来撑一下门面。他选了《智取威虎山》第三幕“深山问苦”,杨子荣就由我这个“生瓜蛋”来担纲。怎么学?当年在彩色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公映之前,先有一部复制片已开始播放。登照带领剧中演员赶到淮南市人民电影院,连看两场。回来后,照葫芦画瓢。当然,那个表演水平有多业余是可以想象的。服化道有多简陋?举一例:解放军军装是退伍军人身上扒来的,雪地靴是高筒胶鞋抹上石灰粉,白披风是剃头匠的围单子。
1971年的大年初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大庭广众面前粉墨登场。由此,在当地留有“光明大队有个知青会唱样板戏”的名声。消息很快传到县里文化部门。一个月后,县文化馆三位老师来到我插队的村子,名为看望光明大队业余剧团成员,实为测试我的才艺。
就这样,1971年的阳春三月,我稀里糊涂被招进凤阳县普及样板戏学习班(文工团的前身),从此我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略去我从凤阳县文工团到滁州市歌舞团的十四年舞台生涯,说一段和童先生不期而遇的往事。
1996年,作为人才引进,我被调入长宁区新泾镇工作。新泾镇是“中国民间艺术之乡”。那年我参与了镇第四届田野艺术节的策划筹备,并主持了多台节目。闭幕式演出,邀请了本市好几位名家来客串,其中有童祥苓先生。顺带说一下,童先生是长宁居民,由当时新华路街道的宣传科科长老韦帮忙邀请的。闭幕式在9月26日下午举行,头天童先生从天津演出回沪,夜晚感冒发烧了。第二天他还是坚持来到剧场,上场前他跟我说:“嗓子不给力,‘打虎上山’我就不唱了,唱一段‘共产党员’吧。”
当我把童先生引导至舞台中央,跟现场观众说了童先生带病为大家演唱的情况后,全场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那场演出我留下了一张介绍童先生的舞台场景照。当时,我很想登门去结识童先生。但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总觉得太冒昧。后来童先生的家搬到了周家桥街道,我有很多次在他居住地附近的人行道上,看到他和夫人张南云在遛弯,身边跑动着一只爱犬。我远远地望着我崇拜了一辈子的京剧大家童老,默默地祝福他们夫妇安康幸福。没承想,现如今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