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杨绛先生以一百零五岁高龄谢世,为了纪念追思这位世纪伟人,我在天地出版社出版了《杨绛传》,出版社在此书的封底印上了多位名人的推介辞,其中夏衍先生的一句话为:“你们捧钱锺书,我捧杨绛!”曾有不少读者问我,夏衍先生的赞语出处何在。当然,夏衍作为泰斗级的文化名人,道此赞誉,绝非信口开河,应该其来有自。
夏衍与钱锺书、杨绛夫妇的渊源很深。以创作报告文学《包身工》闻名于世,又有《秋瑾传》《法西斯细菌》《上海屋檐下》等戏剧作品加持的左翼文学家夏衍,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在中共南方局担任要职,当他一接触到杨绛的戏剧作品和钱锺书的《围城》,即被迷倒。抗战胜利后,夏衍从周恩来身边来到上海工作。其间,由钱杨的清华学长李健吾居间介绍,夏衍始与钱锺书、杨绛缔交,他在回忆录《懒寻旧梦录》中写道:“……我认识钱锺书先生和他的夫人杨绛,也是健吾给我介绍的。”夏衍在一篇纪念李健吾的文章中提及,“我问他:‘在当代文艺家中你佩服的是谁?’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大学者,他就是钱锺书。’我认识钱锺书和杨绛,是他给我介绍的。”他还说过,他一九四五年从重庆回到上海,看到杨绛的剧本,感到耳目一新。
一九五六年的夏天,对北京的知识界来说,是清爽宜人的。钱锺书被增聘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时值《人民日报》准备改版,以适应读者需求。在改版座谈会上,夏衍与李健吾等人交口称赞钱锺书杨绛夫妇。李健吾口才好早就尽人皆知,谈到钱锺书时,慷慨陈词。据夏衍追述:“大概是五十年代中期,在一次《人民日报》文艺部召开的座谈会上,健吾发言,谈到文艺理论和美学,他又一次推崇了钱锺书的学识,记得话是从宋词研究说起的,健吾显得有点激动。散会的时候我跟他开玩笑说:“你赞钱锺书,我捧杨绛,谈当代剧作家而不提杨绛,是不公道的。”
夏衍之女沈宁撰文证实:“有一次在一个文艺座谈会上,李健吾老先生大捧钱先生,我父亲就说,‘你们捧锺书,我捧杨绛’。因为父亲原来写过剧本,他品得出杨先生的剧本写得好。整理父亲遗物时,我发现他在一个小笔记本上,抄录有杨先生文章里的一段话:‘人物的对话,口气里可以听出身份,语言里可以揣想性格,但人物的状貌服饰,本人不便报道……若用对话,则需从别人口中道出,这也得按各人的身份,找适当的场合。(杨绛《旧书新解》)’想来他一定读过杨先生的这篇文章,觉得有心得,才摘录了这段话。”作家柯灵也认为,钱氏和夫人杨绛,伉俪同负重名,索落自甘,如出一辙。夏衍平时谈到钱氏夫妇,则常以赞叹口吻,说“这是一对特殊的人物”。
平时,夏衍与钱锺书夫妇虽然来往不多,但相互钦佩,相互关怀。据沈宁回忆,“一九九〇年钱先生和杨先生都快满八十岁时,父亲专请了丁聪和苗地两位大画家给他俩画像,自己还题了字。给钱先生题的是‘风虎云龙笔,霜钟月笛情’;给杨先生题的是‘无官无位,活得自在:有才有识,独铸伟词’。我父亲很少给别人写字题签什么的,因为他自己觉得他的字不好,但这次却是主动写的。当然,钱先生、杨先生也很欣赏我父亲。”
夏衍先生与钱锺书杨绛夫妇的交谊绵长而笃深,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