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水,姨爹离世已50多年了,但是,姨爹那只装满渔获的青竹鱼篓,每每从“老坦克”(脚踏车)上卸下时的欢乐情景,至今铭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姨爹姓倪名仁宝,浙江湖州人,早年在上海一家皮鞋厂工作。或许是受鱼米之乡熏陶之故,即使来到上海学生意,直至进入皮鞋厂工作,每逢周日,他就会把那只青竹鱼篓和钓鱼工具绑在一部脚踏车的后座架上,匆匆吃下一大碗泡饭后,赶在黎明前的黑夜,就骑车向河浜密集的郊野而去。
我不知道姨爹是怎么钓鱼摸蟹的,反正每次黄昏或天黑,当姨爹将载着满篓鱼虾田鸡的鱼篓卸下车之后,就喜笑颜开地关照阿姨给母亲打传呼电话。阿姨只传一句话:叫阿拉大阿姐来吃饭。而母亲收到阿姨的电话后,就会开心地告诉我:斜桥阿姨家又有鱼吃了。时值长发头里的我,每次闻讯,就会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好一阵。父母亲育有9个子女,我是家里的“奶末头”,似乎格外受到母亲的宠爱。天长日久,周日去姨爹家吃阿姨烧的河鲜鱼虾菜,几乎成了我童年难忘的美味大餐。
姨爹的家坐落在原卢湾区南部斜土支路的那片棚户区里,这条宽仅3至4米的弹硌路如今早已被“城改”,只记得小路东头的对面,斜土路上的“丽园新村”门头至今还在。我家住打浦桥,距姨爹家步行约半个多钟头。那时,这片区域没有公交车,即使有,母亲怕晕车,又舍不得叫“三轮车”,于是,和母亲一起走这段去姨爹家的路,也成了我童年的欢乐片段。
到得姨爹家,总会看到阿姨在屋前的一只木盆里笑呵呵地洗鱼虾,姨爹则坐在一边的竹椅上,方凳上放一壶老叶子酽茶,他一边喜滋滋地抽烟、喝茶,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钓鱼捉虾时的惊险故事。阿姨做得一手好菜,我很喜欢吃。后来才知道,阿姨和姨爹早在我和三姐出生时的上世纪50年代初,就曾经先后向母亲动议将我们过继给他们做子女,后因父亲的坚决反对而无果。
姨爹除了钓鱼摸蟹,还喜欢孵茶馆,每天老清早就在茶馆里和茶友们“嘎讪胡”。天长日久,居然和一个多子女的老茶客谈起了过继儿子的大事。家境困顿的老茶客育有5个子女,听闻姨爹有过继儿子的想法,心里暗暗高兴。一来二去,两个茶客在“老哥老弟”的欢谈中谈妥了过继一个约5岁儿子的事,事后,阿姨也欣然同意。原本就热情好客、性格爽朗的姨爹和阿姨对待这个“外来儿子”比亲生的还娇惯,久而久之,养成了“儿子”乖张骄横的脾性。眼看到了要结婚的年龄,因姨爹和阿姨仅有一间约20多平方米的简屋,无法满足继子的婚房要求,于是,出落成人的继子便提出脱离关系,回老家由老茶客父亲去解决婚房了。此事,对于已入晚年,身患多种疾病瘫卧病榻的姨爹来说,无疑犹如五雷轰顶,加快了生命的消亡。后来知道,阿姨根据姨爹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安葬到湖州老家的乡下去了……
虽半个多世纪过去,姨爹那只青竹鱼篓却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