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母亲留下物品,有一只鼓鼓囊囊旧信封,拆开,不觉大惊,里面是叠得齐整的粮票,细数,有半斤、一斤、三斤、五斤的全国粮票,加起来共189斤,年份均为1965年和1966年。上海地方粮票则更多,5千克有106张,年份均为1992年和1993年,可购买粮食1060斤,还有许多2.5千克、500克和0.25克的上海粮票。见到这些粮票,蒙眬往事渐渐浮现出清晰轮廓。
当年的粮票,有时会比钱更有用。兜里没有半两上海粮票,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一根油条。到外地出差或探亲,掏不出当地或全国粮票,就别想吃上一口热乎饭。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萌发了人们发家致富的追求。在城镇,尽管买粮油肉蛋等还须凭票供应,供应量已明显增加,肚子里的油水增多后,很多市民希望每天早上能吃个煮鸡蛋,要求不高却难做到,因为每户人家蛋票供应有限,城市又不准养鸡鸭,哪里去弄鸡蛋?
隔壁邻居绍兴阿嫂养了一个大胖儿子,在家坐月子。母亲经常看到有村妇打扮的人,拎着竹篮踅进她家。母亲原本以为那些村妇是她家的乡下亲戚,后来有一次与绍兴阿嫂闲聊时,她悄悄告诉母亲:这些都是苏北来的,她们用鸡蛋换粮票。乡下男人分田到户后,使的是蛮力,粮票不够用,吃不饱,才想出这个法子。
当年我每月粮食定量是32斤,母亲也有28斤,加上两个姐姐和支内父亲,粮票绰绰有余,但母亲生性胆小。绍兴阿嫂又说:这些村妇刚来上海时,都聚集在十六铺、大达码头等处。反正现在粮票用不完,过期作废,还不如换几个鸡蛋吃吃实惠。此后,每天早餐吃泡饭时,我的餐桌上就多了一个煮鸡蛋。
很快,村妇们完全熟悉了上海曲里拐弯的弄堂奥妙,也知道哪户人家会经常用粮票换鸡蛋。她们大声吆喝着,原本一只鸡蛋仅需一斤粮票,后来很快跳高到3斤、5斤甚至更高。母亲保守,她只动用了少量粮票换取鸡蛋,生怕再次遭遇饥荒。哪知村妇们很快不换鸡蛋了,她们也要吃鸡蛋,开始换塑料制品。
所谓塑料制品,就是用塑料制成的面盆、淘箩等。村妇们挑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制品,走街串巷。母亲非常喜欢塑料淘箩和面盆,尤其是一只加厚双料大脚盆,夏天给小孩洗澡,正好。父亲支内多年,攒有不少全国粮票。村妇知道母亲有全国粮票,每次都要求兑换全国粮票。最终到底兑换掉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这次整理出的上海粮票和全国粮票。在今天已毫无用处,收藏市场也不值几个钱,却是那个缺衣少食年代最好的见证。我想了想,还是把那装满粮票的信封重新收好,它见证了母亲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艰辛,见证了捉襟见肘的过往岁月。它也提示后人,丰衣足食之余,不忘前人曾经度过的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