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巨子经元善

2024-08-05    作者:陈祝义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经元善这个名字是比较陌生的。但与他同一时代的许多进步人士曾给他以很高的评价,如蔡元培先生用“言信行果”四字恰如其分、画龙点睛地道出了经元善这个洋务和改良运动中的实干家的特点。

  经元善,字莲珊(后也作莲山),晚年号剡溪聋叟,浙江上虞县驿亭村人。生于1841年,卒于1903年。他出身于一个旧式绅商家庭。父亲经纬,自幼贫寒,19世纪赴上海经商,由于善于经营,不久便成为拥资数十万的沪上富商。以现在时尚的说法,经元善也算是个富二代了。

  17岁那年,经元善奉父命到上海,跟着父亲一面学习经商做生意,一面进行一些社会公益活动,开始接触上海的绅商和官场。因父亲经商发达以后,乐于做慈善事业,在上海县城创办清节堂、育婴堂等诸多善举,有沪上著名的“经善人”之誉。1865年(同治四年),经元善的父亲病故,当年25岁的经元善以长子身份继承了世业仁元钱庄。他用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才能认真经营,使仁元钱庄得到进一步发展,成为上海颇具名气的汇划庄。其好善之举更胜于他父亲,由此结识了郑观应、谢家福等洋务企业活动家和社会名流。他本人也在1883年和1889年先后被推举为上海南市钱业公会和北市钱业会馆的董事,在上海绅商界崭露头角。

  首创“协赈公所”出人头地

  其实,首先使经元善出人头地的还是义务赈灾活动。从19世纪70年代晚期起,山东、山西、河南、河北、陕西连年灾荒,一些绅商搞起了义务赈灾活动。经元善尤其积极,于1878年初(光绪四年)毅然将世业仁元钱庄停办,集中精力首创“上海协赈公所”,组织和领导上海、江浙绅商的义赈活动。他不仅四处动员募捐,还亲往灾区放款,考察灾情,图谋治灾之策。如此持续十余年,募款数百万,救济了大批灾民,开创了中国近代大规模的民间义务赈灾活动新风。而通过义赈活动,经元善结识了盛宣怀、郑观应、谢家福等洋务企业骨干,也与清廷要员李鸿章等相识,并得到清廷11次嘉奖。这些,为他以后的洋务企业活动和社会改良活动打下了基础,初步显示了他的实干精神。

  经元善在上海金融界的地位和影响,和在义赈活动中的表现出来的经营才能,及其在江浙绅商中的号召力,很快引起了洋务派的重视。1880年夏,他在“提倡商务”“为民兴利”思想的指导下,接受李鸿章的委派,入上海机器织布局担任“驻局专办”的商董会办,开始涉足洋务企业。

  进入织布局后,经元善一心想由此“收回通国利权”,设法招徕商股。为了见信于商,他在报上刊登招股章程,把预收情况公告于众,并声明若织布局中途停办,即将所收股本和利息如数归还;所招股金及收存股金的钱庄亦按月公布,还在国内外36个城镇公开设立股份代收处。招股章程一经刊出,就有许多商人踊跃认购,40万两预定股本很快满额,遂将股本增招至50万两。经元善的招股方法,改变了以往洋务企业“因友及友转辗邀集”的旧式集股方法,开启了资本主义招股集资的新风气。因此,为织布局官方代表戴恒等官僚所不容,遂于1881年春退居家中。

  洋务企业中最成功的电报局

  从织布局退出后,经元善在郑观应和谢家福推荐下,由李鸿章委任为中国电报局沪局会办,积极推进津沪电报线的建设和上海电报局的创建工作。1882年(光绪八年),中国电报局改为官督商办,经元善本着振兴民族实业的意愿,在8万两集股中,他再追加入股1万两,成为主要股东之一。同年四月,经元善即升任该局总办。因与其主要共事者(商董谢家福、郑观应、杨廷杲)能互相配合,督办盛宣怀常驻天津,鞭长莫及,且对他较为信任,从而使经元善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

  在任期间,经元善在企业管理上,坚持“人存政举”的方针,他认为企业中有人才便有一切,只有任用称职的管理人员,企业才能兴旺发达。因此在用人上,经元善选择精通业务的人员充实各级管理部门。同时改变原来的衙门作风,将营业时间延长到每天14小时;收费标准随行就市,为招徕顾客,暂将电报用字从原价每字3角,降至1角,还规定电报中的地名、住址、店号、人名5字以内免费,不久便打开了民用电报的局面。

  就任总办后,经元善处处以身作则,不用仆役,不纳私亲,裁减冗员,节省开支。这种开源节流的经营方法,使电报局在改为商办的当年,就使上海局转亏为盈,获利近2 万元。但经元善并不满足,他希望把电报网推向江、浙、闽、粤、鄂等通商省份,以便沟通商情,与洋商竞争;还希望自办电报材料厂,以摆脱外国控制,加速发展中国的电报事业。经元善的这些宏愿虽未能全部实现,但在他苦心经营的20年中,通过资本积累不断扩大业务,到1900年已使电报网布及全国各行省和主要商埠,报费年收入增加20多倍,成为当时一个最成功的洋务企业。

  光绪二十年起,中国电报总局开始分红,总局督办盛宣怀提出全国各局按营收多寡分配红利的方案。据此全国共派花红5722.78元,上海局得益最多,可得1408.32元,而烟台局济宁局等有一定数量的转报和来报,营收甚少,分红只得4.32元和1.35元。经元善知道后,认为“临时戒苟得,取之当有道”,在两天之内三次致电盛宣怀,提出他的主张是:少分花红,多留积累;不仅按营收多寡分红,还需照顾边远局所、中转电报多的局所和线路工人的劳务支出;要按年提大修公积一成。企业红利“应以一半归股东余利,按股照派,以一半归在局花红,均年酌给”,使企业、股东、职工三方得益。由于经元善的主张,虽使上海局在光绪二十一年至光绪二十五年少得花红16.5万余元(当时中国电报局的全部资金为80万元),却体现了他的长期观点和全局观点。

  令洋务派官僚扫兴

  经元善的经营才能引起洋务派官僚和中外绅商的重视,在他任职电报局时,李鸿章、盛宣怀、张之洞又先后聘请他兼职金州煤矿、轮船招商局、利国泽煤矿、湖北织布局。哈未(些厘)洋行在1882年筹办华兴玻璃公司时,也曾聘他出任华商董事,负责招集华股。这些职务,有些被他婉言推辞,唯有张之洞在1890年邀请他去汉口参与湖北织布局的筹办事宜,他怀志携策欣然前往,殷切希望将他自己对上海织布局的未遂之志“展布于汉臯”。抵汉后,他向张之洞提交了创办条陈,从八个方面提出了合理化的建议。在管理上,他提出由官方派一位督办以遵体制外,其余总办、帮办、各科职员都应由明白商情的人来担任;总办不仅要有统管全局事务之权,而且要有自择帮办和职员之权。在集股方面,他建议先借官款开办,待办有成效后再招商入股,归还官款,由官督商办过渡到商办。他一心希望通过官办——官僚商办——商办的道路发展民族工业。但是张之洞没有采纳经元善的合理建议,一味任用不懂业务的亲信官吏,采用完全官办的形式,仅给经元善一个提调的职务,使他深感汉口的“官气之浓甚于沪”,扫兴而归。

  在洋务活动中,经元善虽然时常与洋务派官僚相往来,但他始终保持着商人的身份,代表着商人的利益,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二十载北洋,依然市隐”。因为他进行洋务企业活动的目的和方法,与洋务派官僚不同,他为着发展中国的资本主义而进入洋务企业,坚持用资本主义的方式经营洋务企业,所以时常与洋务派官僚发生矛盾。在洋务派官僚中,盛宣怀与他的关系最为密切,也最为开明,但仍不乏矛盾冲突,特别在盛宣怀步入官场成为李鸿章的亲信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日渐扩大。盛宣怀在背后抱怨经元善“从前和平圆通,不像现在意必固我”。经元善也责备盛宣怀“官气太浓”“务博不专”,独断专行,“用人喜阿谀唯诺,岂能专精壹志,只有将就局面”而已,因此“仅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对其他的洋务派官僚,他更感到失望。他断言:“按照洋务官僚的那套做法,中国是不能真正富强起来的。”

  甲午战争以后,洋务企业中坎坷遭遇和甲午战争的丧师辱国,促使经元善从社会经济活动转向教育和政治活动,在上海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女子学堂——中国女学堂(也称经正女学堂),他把创办女学堂作为救国、强国的根本之计,认为有淑女而后有贤子,有贤子而后有人才,有人才而后可致国富强。

  经元善作为一个洋务企业的商董,其名声没有唐廷枢、徐润、郑观应大,但是,他更富有资产阶级的创新精神和从洋务派到改良派转化的典型性。作为一个资产阶级改良派,经元善没有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宏篇大论,也没有谭嗣同那样可歌可泣的事迹,但是他注重社会实践,富有实干精神,称得上是一个资产阶级社会改良活动家,一场伟大的社会变革,固然需要有敢于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但更需要广大的实干家。经元善的可贵之处就在于言行一致,勇于创新,敢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