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怀抱

2024-03-28    作者:殷国祥

  母亲今年冥寿103岁了,年近古稀的我仍然会经常怀念起她温暖的怀抱。尽管早年的记忆大多已经飘散,但儿时有两次特别的经历让我终生难忘。

  一个星期天,母亲买来几只灯笼辣椒放桌子上,她特别叮嘱我千万不要去碰。我虽然满口答应着,但心头的萌动却抑制不住。待母亲一离开,我急切地跳过去,偷偷挖开一只辣椒,想对它的内部世界一探究竟。果然应了那句俗话“好奇害死猫”——随着“噗”的一声闷响,辣椒籽蹦上我的眼皮,我本能地抬手去揉,结果越揉越辣、越辣越揉,顿时眼泪鼻涕一齐迸涌,杀猪般又嚎又跳。母亲闻声赶过来,有邻居大叫快用湿毛巾揩,母亲急忙喊不能揩,眼皮要是揩破了更加不得了。母亲一边竭力安慰我,一边迅速翻出一小包陈茶叶来,冲泡了大半杯浓茶,再用凉水兑匀温度。然后母亲口含浓茶抱住我,从唇间挤出温软的舌尖舔洗我受创的眼皮,她舔两下便缩进舌尖在茶水里洗一洗,反复几次以后吐掉茶水,续含一口新的接着舔洗……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不知道强烈的辣疼感是何时消失的,也不知道母亲为我舔洗了有多久——是的,我全都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在母亲的怀抱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20世纪50年代后期,我三四岁时突然病倒。其时父亲不在家,曾经是一所学校校长的他,被那场政治风暴刮去大西北“改造思想”了。在小学教书的母亲请了假,驮着我赶往家附近的曙光医院。大夫用橡皮小榔头在我身上东敲敲西敲敲了一阵后,神情凝重地对母亲说,像是乙型脑炎,赶快送孩子去广慈医院吧。这位深怀同情心的大夫看出了母亲一个人的艰难,就特地跑到医院的大门外帮母亲叫了辆人力三轮车。

  三轮车的车轮在弹硌路上吃力地滚动着。幼小的我既不懂得什么是乙型脑炎,也不懂得乙型脑炎的后遗症有多严重,更不懂得此时此刻紧紧搂着我的母亲的心里有多么凄苦。我躺在母亲的怀里,瞪着无忧无虑的眼睛,在颠簸中,行道树和电线杆纷纷向后倒去,天上的云朵却跟着我们一起行走。我未及问母亲这是为什么,已在母亲的怀中安然入睡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母亲的怀抱,温暖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