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叽啦哇”忆农友

2023-12-28    作者:丁 汀

  一份“新老11队知青就业纪事”,历时八年,收集了千余人与农场有关的就业轨迹,洋洋三万余字的资料,又一次发到我的手机上。带着感佩和崇敬,我又一次拜读了这份不可多得的资料。浮想联翩之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搅动了遥远回忆的大潮。其中,一位叫左元俊的农友故事,至今难忘……

  1975年3月,崇明农场新到一批七四届毕业生,来自闸北区的左元俊与我分在同一个大田班里。中等个子的他,戴一副枣红色镜框的眼镜,颇有书生气。他喜欢看书学习,大田劳动之余,我们经常“书气相投”。

  上世纪70年代初,随着中日邦交正常化,上海自学日语之风大盛。为此,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于1973年3月开设频率、时段,播放日语教学节目。有不少勤奋好学的知青紧紧抓住这个“电波课堂”的良机,有半导体收音机的,一到时间便打开收听,哪怕晚饭吃到一半,也边吃边学;没有收音机的,千方百计凑钱设法从市区买来。于是,一到夜晚7点,连队宿舍区的各个角落,便会同时响起一片蔚为壮观的“咯叽啦哇”学日语的声音。

  起初,我和左元俊一起捧着收音机学,感到很新鲜好奇。跟着课本从日语的基础50音学起,并开始完成电台布置的书写作业。两个月后,我们除学会了基本问候语之外,也知道了诸如图书馆、公园、火柴、香烟、公共汽车、拖拉机等词汇的日语说法,感觉在发音上,上海人学日语似乎不太难。

  然而,艰苦的农场环境,首要对付的是繁重的大田农活,尤其在筋疲力尽的农忙季节,还能打开收音机坚持学日语的人愈发见少。渐渐地,宿舍区的夜空再也听不到连片的“咯叽啦哇”声响了。而左元俊却还在坚持。我学了三个月,从实用主义角度掂量:即使学会日语,在未来几年的农场生活里也派不了用场。于是,迅即调头,将宝贵的业余时间倾注在练习写作和阅读上,并开始向报刊投稿。当然,失去搭子的左元俊最后也没坚持下去,开始和我一起讨论写作投稿的事。1981年底,我调去农场小学当老师,次年,左元俊顶替父亲,去了上海一个运输场工作。我们就此暂别,各自奔波在新的生活和事业的路上。

  一别30多年,我在“博客”里重逢左元俊,他依然珍惜当年和我在一起学习写作的岁月,遗憾自己没能在写作路上熬下去……

  有一次,我邀请“博客”老农友聚会于我的小餐馆,特意也请了左元俊。轮到他发言时,又自然忆起和我一道“咯叽啦哇”学日语、学写作的往事,说到动情处,他竟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

  在那份“纪事”资料上,我不忍看到左元俊已被列入亡者名单,他病逝的日期是2022年12月28日。愿此文作为纪念他离世一周年的祭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