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民与上海书店

2023-12-25    作者:朱少伟

  毛泽民于1921年投身革命,很快加入中国共产党。1925年2月,他随兄毛泽东在湖南湘潭、湘乡开展农民运动;9月,他到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12月,他奉命来沪,化名杨杰,担任中共中央出版发行部经理并负责上海书店,开始了一段红色传奇经历。

  毅然挑起重担

  中共三大后,为了进一步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党的政策、任务,中共中央决定继《向导》周报、《新青年》季刊之后,再出版《前锋》月刊,并在上海建立一个公开的出版发行机构。于是,在浙江绍兴县立女子师范学校执教的徐白民(中共党员)被选调到申城,主持宣传工作的瞿秋白给他布置了具体任务。徐白民的《上海书店回忆录——1923年》提及:“大约经过一个多月,在小北门找到了一座店房,一楼一底,还有一间过街楼,倒也适用,交通也算便利。店址确定后,就办租赁手续,一切顺利解决,于是中央取了一个店名,叫做‘上海书店’。”

  1923年11月2日,上海《民国日报》登出《上海书店广告》:“我们要想在中国文化运动上尽一部分的责任,所以开设这个小小的书铺子。我们不愿吹牛,我们也不敢自薄,我们只有竭我们的力,设法搜求全国出版界关于这个运动的各种出版物,以最廉价格献于读者之前,这是我们所愿负而能负的责任。现定于民国十二年十一月一日起先行交易,待筹备完竣后再择日正式开幕。地址是上海小北门外民国路振业里口第十一号。”上海书店所在的民国路振业里口11号(后为人民路1025号,原建筑已不存),位于申城华界、法租界相交地段,方便开展党的活动。店址系沿马路的老式房屋,门口挂着一块蓝底白字招牌,店堂两侧放置木框玻璃书橱。该店的印刷、发行事宜,由徐白民负责;编辑方面工作,则由瞿秋白、蔡和森、恽代英等分别负责。那时,由沪迁至广州的新青年社结束业务,十余种存书和各省代售处的一些账款均移交给该店。郑超麟(早期中共中央宣传部秘书)口述的《记上海书店》提及:“徐白民在开办书店方面很内行,我们接触的机会较多。宣传部编好的书稿交给他,由他安排到印刷厂去排印,并担任校对”“上海书店除了徐白民以外,好像还有两三个店员,都是同志。年纪较轻,也许只有二十岁上下”。

  毛泽民初次抵达黄浦江畔,对于出版发行工作还是比较陌生的。然而,他凭着无所畏惧的顽强精神,勤于探索,勇于开拓,使上海书店更出色地担负起党的“出版印刷发行之总责”。

  毛泽民来沪前数月,党组织在上海建立国华印刷所,也挂崇文堂印务局招牌。1925年9月,因交通员在送文件校样去中共中央组织部机关途中遇巡捕搜身,慌忙之中不得不丢弃,这使国华印刷所有暴露的危险。党组织决定将它停业,由毛齐华负责拆卸印刷设备,转移至别处。《毛齐华回忆录》提及:“在9月底或10月初,我接到党组织的通知”“离开了中华书局印刷总厂,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新的印刷厂在青云路青云桥南,靠近横浜河,设在广益里内东边的一幢半房子里”“厂名定为‘和记印刷厂’”“青云桥印刷厂建立以后,也遇到一些麻烦的事情”“中共中央就决定要再办一个印刷厂。组织上又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我”“最后选定泥城桥新闸路57号鸿祥里14号的一幢石库门房子。添置了机器,购买了印刷材料和其他用品,挂出‘中兴印刷所’的牌子”“1926年夏,由于青云桥那个厂已经暴露,不得不转移厂址,上级决定在新闸路638弄新康里(现名斯文里)22号,租了两幢房子”“挂‘文明印务局’的牌子”“中兴和文明两厂的负责人是倪忧天。我是具体经办人”“不久,召开了有两厂各部负责人参加的民主生活会”“中共中央出版局的负责人郑超麟、王若飞、毛泽民、彭礼和到厂出席”。对于中兴印刷所、文明印务局,毛泽民曾给予颇多关心,尽力帮助解决困难。

  1926年夏,党组织把上海杨浦怡和纱厂工会骨干、中共党员钱希均派到中共中央出版发行部,做毛泽民的助手。那时,中共中央出版发行部机关设于上海新闸路培德里的石库门房屋,毛泽民在此见到这位年轻女工,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这个发行机关是党的宣传部门的咽喉。你除了做好报纸和书刊的发行外,还要担任地下交通工作,到中央机关和领导同志的住地传递秘密文件。要记住,安全、保密是一条重要纪律。你要尽量减少社会关系,少与外界来往,要保证党中央和我们这个机关的绝对安全。”两人志同道合,最终成为革命伉俪。

  努力进行开拓

  当年,毛泽民有时穿长衫马褂,有时则西装革履,常以印刷公司“杨老板”的身份为掩护,忙于筹措出版印刷急需物资。

  上海书店的主要任务是出版发行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如《向导》周刊、《新青年》季刊、《前锋》月刊等,以及团中央机关刊物《中国青年》周刊等。此外,该店曾重印新青年社、人民出版社的出版物,并陆续出版一些新书,其中有瞿秋白等的《社会科学讲义》《社会科学概论》《国外游记汇刊》《新社会观》,恽代英等编的《反帝国主义运动》《平民千字课》,施存统的《世界劳工运动史》,李求实编的《革命歌声》,沈泽民译的《恋爱与道德》,杨明斋的《评中西文化观》,蒋光赤的诗集《新梦》等;还陆续推出《将来之妇女》《唯物史观》《马克思主义浅说》《关税问题与特别会议》《青年工人问题》《显微镜下的醒狮派》等6种“中国青年丛书”,《不平等条约》《中国关税问题》《反戴季陶的国民观》《论北伐》等4种“向导丛书”,合计超过30种。该店不少出版物均由党内同志编写,装帧讲究,销量较大,如《马克思主义浅说》屡次重印。

  为了方便读者,毛泽民四处奔波,不仅在沪西、沪东、沪北开辟分销处,还把发行网络延伸到长沙、湘潭、广州、潮州、太原、南昌、安庆、青岛、重庆、宁波等城市,又在香港、巴黎设代售处。这样一来,书籍尚未开印即能收到一笔预付款,得以用这些钱缓解周转资金紧缺。

  上海书店的影响不断扩大,反动军阀当局感到不安。1926年2月,淞沪警察厅将该店查封。《中国青年》周刊对此予以抨击:“直系军阀孙传芳以煽动工团、妨害治安的罪名加之本刊,因而封闭受本刊委托代收发行兼编辑通信的上海书店。军阀以武力摧残我们,适足反映出中国革命运动之进展。然而革命的势力是摧残不了的:从此本刊将益自策励,领导青年作革命的斗争,我们被军阀的摧残,或者增加了读者对我们的信心。我们希望读者与我们的努力,能战胜一切压迫与黑暗。”毛泽民很快在上海宝山路、宝昌路口找到新店址(原建筑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中毁于日军炮火),以宝山书店名义继续发行革命书刊。同年秋,他将上海书店存书全部运往汉口,于 12月建立长江书店(由苏新甫负责具体业务),该店所登广告中明确表示“继续上海书店营业”。

  沉着智斗密探

  1927年2月,毛泽民又建立上海长江书店(位于原宝山书店)。从3月31日开始,上海《民国日报》和《时事新报》等多次登载《上海长江书店启事》:“本店现受《向导》社、《新青年》社、《中国青年》社委托为上海总发行所,经售一切关于革命书报。现设总店于本阜(埠)闸北宝山路宝昌路口,分店则设于本阜(埠)南市西门中华路(即共和新影戏院隔壁)。”随着革命形势发展,毛泽民积极拓展出版发行工作,使党刊和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读物销量猛增,如《向导》周刊发行量就达8万份,《共产主义ABC》半年内便在全国销售3万余册。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毛泽民接受党组织委派,担任汉口《民国日报》总经理。大革命失败后,他曾回到湖南准备秋收暴动。同年11月,他重返白色恐怖下的申城,仍从事党的出版发行工作。

  1928年初,毛泽民在上海爱而近路春晖里(后为安庆路409弄,原建筑已不存)建立党组织最大的一个印刷机构——协盛印刷所,专门印刷党的文件,以及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布尔塞维克》和党内刊物《中央通讯》,并以多种伪装封面来迷惑敌人,以确保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安全送达党内同志手中。

  毛泽民清楚地意识到,欲顺利完成繁重的印刷任务,除了需要印刷设备,还得物色一些具有政治觉悟、严守组织纪律的印刷工作骨干。为此,他从家乡韶山找来几位革命青年充实力量,其中有毛特夫、毛远耀等。

  1928年12月,因密探怀疑协盛印刷所“印赤色刊物”,毛泽民突然被抓走,但他泰然自若,不露破绽,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赚钱而搞印刷。密探见弄不出什么名堂,就企图敲竹杠,索要大笔“罚金”。他随机应变,假装讨价还价,并表示可去设法筹款。密探觉得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将他暂时释放。按照党组织“必须转移”的指示,他在上海《新闻报》登载出售印刷设备的启事,又在门口张贴拍卖布告,以麻痹密探;与此同时,暗中加紧拆卸印刷设备,隐藏于别处。隔了几天,密探前来取款,不仅找不到“杨老板”,连机器设备也无影踪,方知上当了。

  再次来到申城

  1929年初,毛泽民与毛特夫、毛远耀等带着印刷设备搭乘一艘货船,悄然赴天津。此前,毛泽民已与留沪同志商量过,在上海康脑脱路762号另建华兴书局(曾使用春阳书店、启阳书店、浦江书店等名称),它曾印刷、发行《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资本主义之解剖》《世界职工运动概况》等一批书籍,还曾出版《共产国际》月刊和《瀛寰》半月刊。

  不久,毛泽民在天津英租界广东道福安里4号(今唐山道47号)一座青砖楼房建立印刷厂,将印刷设备迅速安装好,并挂出华新印刷公司招牌。为了配合印刷厂的工作,中共顺直省委在天津最繁华的劝业场附近设立北方书店,作为党内出版物秘密转运站。毛远耀曾回忆:那个印刷厂有21人,都是党团员,多数是毛泽民从上海带去的。

  1931初,毛泽民再次来到申城,与瞿云白(瞿秋白之弟)、钱之光一起在沪筹建党的秘密印刷厂。钱之光的《油墨飘香——党中央在上海的秘密印刷厂》提及:“这个厂在齐物浦路周家嘴路元兴里146号至147号。印刷厂有两楼两底的两幢房子,紧紧挨在一起,对外是两家,即一边是印刷厂,一边开了一个绸布庄。瞿云白负责印刷厂内部的工作。我负责印刷厂对外的工作,同时还管理绸布庄的事情。我那时化名徐之先,由毛泽民同志领导。”4月,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之一的顾顺章叛变,秘密印刷厂转移到上海梅白克路(今新昌路)99号:一楼开烟杂店常由“老板”钱之光观察外面动静;二楼作为宿舍;三楼用于排字、印刷和装订。

  此时,毛泽民奉命转移至香港,再去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历任闽粤赣军区经济部部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财政委员会委员兼国家银行行长、闽赣省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部长、国家对外贸易总局局长等职,领导苏区银行、财政、贸易、工矿等经济工作。

  今年,适逢上海书店建立100周年。回眸这个昔日曾负有党的“出版印刷发行之总责”的红色出版机构,它有以下特点:第一,堪称初现“集团”规模,已实现编、印、发“一条龙”,既编辑琳琅满目的书籍,也出版多种有影响的期刊,还设立发行机构和印刷所,并有实力代销其他知名书店质量比较好的读物;第二,出版品种丰富,除了革命书刊、学术专著,还有文艺作品、通俗读物,党内同志和普通群众皆可从中选择所需的内容;第三,经营管理方面有独到之处,不仅发行渠道遍及全国20余个城市,还在海外有销售点,既出色地完成政治任务,也为党组织筹集过工作经费。因而,论及早期在沪党的出版机构,上海书店的机构规模、出版成果、发行业绩均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