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烟纸杂货店遍布上海滩街巷弄口,人们简称“烟纸店”。特别明显的是,它们集中在居民密集的弄堂口附近。
上个世纪40年代初,我出生在曹家渡沪西电影院旁一条老弄堂2号,这是四合院式的石库门,上上下下居住了十来户人家。从我记事起,在弄口拐角就有一爿小烟纸店,店主是夫妻俩,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上海靠马路的烟纸店大多是前后结构,前是店铺,后面住人;而我家弄口的烟纸店是上下配置,上面搭个阁楼,住人,下面是店,大约十来平方米的样子。
烟纸店多为夫妻小本经营的小店,店虽小,却经营众多小商品,且都是市民百姓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我记得很清楚,父亲领了工资,除了买香烟和零用外,其余都是家用资金。母亲或是自己出动,或是命我去弄口烟纸店买回几刀草纸(那时是粗糙的黄草纸),再买几条洗衣肥皂,牌子是“固本”“剪刀”“工农”之类。因新买肥皂较潮湿,母亲会将其束之高阁,以便晾干后经久耐用。
弄口烟纸店靠墙而建,两面是玻璃橱窗,正面照顾大弄堂顾客,侧面则方便我们2号居民买货,后面是进出的门。正面橱窗半边有一个立体铁条架,斜置着大口玻璃瓶,里面尽是糖果蜜饯之类:弹子糖、粽子糖、棒头糖、什锦糖、甜(咸)橄榄、话梅、福果(俗称,拷扁橄榄)、盐津枣等。下面大橱窗则是零碎百货,诸如牙膏、香皂、毛巾、火柴、瓶装雪花膏、蛤蜊油、干电池、针头线脑、信封、邮票、清凉油、十滴水、人丹,还有学生用品如铅笔、练习簿、毛笔、橡皮、刀片、砚台和文具盒等,几乎应有尽有。
店小,薄利多销,只要有客源,店主哪怕自己麻烦些,也不会让生意跑了。如零售洗发膏、雪花膏等,要用竹片掘刮,费手脚、耗时间。最突出的一个例子是香烟可以拆包卖,另外除了出售瓶装酒外,可以零拷绍兴黄酒、土烧一类,这就满足了一部分经济困难、手头拮据的居民。还有一些住在本弄与老板熟识的顾客如手头不便或一时囊中羞涩,可以用赊账的方法,即先拿货物,钱款择日再付,主客双方立诚立信,从不违背。
香烟是小店的主打货,在橱窗的显要位置陈列得整整齐齐。牌子有:中华、凤凰、美丽、青鸟、牡丹、上海、大前门、劳动、勇士、老刀等。一排圆滚滚、胖嘟嘟的老酒甏排列在店的后门处,飘逸着浓郁酒香。后门外的墙边靠着一辆后座绑着绳子的旧自行车,不用说,这是老板用来进货的老“坦克”。另还有数块叠在一起的排门板。好多次,晚饭后父亲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里的评弹弦索之声,命我去弄堂口买烟。还有,母亲做菜,煎鱼时发现料酒没了,赶紧让我去零拷一些救急。店主打开甏塞,用自制的工具舀酒,下面是一段竹筒,上面连着一根指宽的竹竿。神奇的是,打满一勺,正好一两,不多也不少,童叟无欺。他的动作还出奇的利索,打完,迅速放回一个专用的盛器,一滴不漏。
打孩提起,我就是这弄堂口烟纸店的老顾客。比如,走出家门、上学路过,总要瞅瞅玻璃瓶内的零食,特别感兴趣的是拷扁橄榄,因为这是论颗卖的,大小一个价,有时会央求店老板,指定要买最大的一颗。大拷扁橄榄肉头厚,可多享口福,更重要的是,它的核大、分量重,小伙伴玩“钉橄榄核”游戏时,可稳占上风。还记得孩童时流行玩香烟牌子,有的香烟盒里有各种历史人物,我尤其喜欢三国、水浒等人物。由于这些香烟老板是拆包卖的,所以烟盒里的香烟牌子基本都会送我,于是,我收集满了令人羡慕的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