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宗朱瞻基是个爱斗蟋蟀的皇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苏州一带便掀起了捕捉蟋蟀的“全民运动”。据明袁宏道《畜促织》记载:一敕至府,健夫小儿,常“群聚草间,侧耳往来,面貌兀兀,若有所失”,“至于溷厕之中,一闻其声,踊身疾趋如馋猫”。
清代《王孙鉴》记载了苏州斗蟋蟀的盛况:“江浙风俗,每届秋期,率以蓄养蟋蟀比斗取彩。及至深秋,群聚于苏州。开局者预觅宽大棚场,织造府给有告示禁约。其间酒肆茶棚,饭铺点心以及杂卖糖食果饼之类,无一不有。各路斗客,于天将明时,各持蛩灯下比合。”《苏杭斗彩局规》也记载了苏杭一带斗蟋蟀变成了赌博:无赖之徒及无知子弟,各“怀银钱赌赛,设柜抽头。邻省别属,罔不辐凑,每日不下数千人,喧声震动闾閈,及暮即行赌博”。
明宣宗嫌北京一带土质瘠弱,养不出好蟋蟀,便特地派宦官到苏州,命苏州知府况钟采办1000只优质蟋蟀。况知府开始不愿意接受这个差事,一个名叫来福的太监在苏州的六道城门张贴榜示:一只上等货蟋蟀可给白银千两。于是,那些想一夜暴富的人做起了发财梦,许多苏州百姓放下了秋收活计,到处翻墙倒瓦,到田里铲草挖土,以寻蟋蟀,不能亲自找寻的,便纷纷出钱抢购,导致蟋蟀价格猛涨数百倍。
为了讨好和完成任务,拿家当换蟋蟀的有之,弄丢蟋蟀畏罪自杀者亦有之。苏州出现了种种怪事和悲剧。枫桥有个粮长,在市场上看见一只优质蟋蟀,为了完成上司摊派的任务,不得不用自己的一匹马交换。回家后,妻子觉得一只小蟋蟀竟价比骏马,便想窥视一下,不承想刚打开罐子,那只蟋蟀竟跳了出来,一下子逃逸得无影无踪。妻子见闯下大祸,上吊自杀。粮长因既失皇帝贡物,又丧妻子,也跟着自杀身亡。清人蒲松龄写过一篇小说《促织》,开篇写道:“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
宣宗密令在苏州征办蟋蟀,搞得民怨沸腾。有民谣道:“促织口瞿口瞿叫,宣德皇帝要。”清人史梦兰在《全史宫词》中也讽刺了此事:“秋声满院月黄昏,香尽熏炉闭殿门。欲试江南新进种,罗巾轻拭戗金盆。”
老百姓为了捉蟋蟀,无心车水插秧,也无心收割。老百姓相约来找况钟,请求况青天向皇上写个折子,停止征召蟋蟀。况钟从小一直生活在农村,听了乡民的申诉,心情异常着急,立即答应给皇帝上书。有人劝他不要写这个折子:“皇上要的东西谁敢不捐,抗捐是死罪。”况钟说道:“在下为民请命一试。”况钟写了密折和遗书,奏请停止征召蟋蟀。明宣宗收到况钟的奏折后,大怒,召来推荐况钟的内阁首辅杨士奇说:“朕还是太子时,因为好斗蟋蟀,有些人到父皇那里说三道四,把斗蟋蟀当成罪过,如今当了皇帝,朕斗一斗蟋蟀,这况钟竟吃了豹子胆,敢上折子抗征。太可恶了!”
杨士奇不慌不忙地说:“况钟狂是狂了一点,但不可恶,念他孜孜爱民,前后守苏者没人能及。”明宣宗打断他的话:“他孜孜爱民不假,就是不爱君王。老百姓尚且有自己的爱好,身为君王居然不能有,况钟哪里把朕放在眼里。”杨士奇又说:“请陛下再看一下况钟的遗书。他请圣上赐死,以此谢罪。”明宣宗翻开况钟的遗书,内容是教育子孙服从君命,做个良民;为人清白,不应得的钱财分文不能取。特别读到“国家表典宪,圣言良镇切”这两句时,宣宗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一个冒死进谏的人,尚不忘调教子孙要显扬国家典宪,听君主的话。明宣宗脱口而出:“况钟真忠臣也!”又说:“朕念他是一位忠臣,赦他无罪。”苏州府从此不再征召1000只蟋蟀。“有明一代,一人而已”,这是《明史》给况钟的至高评语。著名清官海瑞称况钟“胜作十年救时宰相”。
朱瞻基虽然爱养蟋蟀,但却是明朝最后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开创了大明朝的第三个盛世——仁宣之治。他对况钟的要求停止征召蟋蟀的上书,最后曰一个“准”字,便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