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 屋

2023-03-30    作者:周云海

我居住过各种房子,有石库门旧房、老工房、电梯房,还有农场连队的平房,可时常搅动我心梦的却是那座孤卧在广阔田野上的茅屋。

那茅屋——农场连队的牛棚,也曾是我的青春居所。作为农场连队耕牛饲养员,我与连队的一群牛儿共同感受茅草屋檐下的风雨冷暖。

1976年初夏,我赴崇明前哨农场十三连大田班务农。三个多月后,连队领导安排我饲养耕牛。有位农友曾这样问我,牛属于连队的固定资产是吧?可见那时耕牛在农业连队里的重要作用。

为方便饲养牛儿,我搬出连队生活区集体寝室,搬入茅屋,与我饲养的一大家子牛儿共拥一个牛棚。

我们连队的土地被沟渠、机耕路和绿化林带分割成井字形的13块大田,牛棚搭建在5号田与6号田之间,前不靠连队生活区,后远离中心打谷场。

我的茅屋坐北朝南,东面小间为饲养员住所,西边屋子是堆放草料、花壳、花饼和饲料桶、牛轭斗等器具的库房,中间超大面积的堂间则是茅屋重地——牛儿之家。茅屋门前,有让牛儿歇息养精神的宽敞场地,场地边的一条笔直机耕路,伴着一条与机耕路一样笔直的民沟(用于农田排灌的人工水渠)伸向远方,喂饱草料的牛儿就在民沟坡岸边饮水。茅屋背后,有一片半荒芜的杂地,那里野草丛生,零星种植了一些番薯、蚕豆、卷心菜之类作物。静夜看书枵腹清冷,我有时会去屋后挖一枚番薯或是剥一捧蚕豆,收拾洗净,用小火油炉烧煮后慰腹暖身。

我的茅屋是原始的,用毛竹搭建起尖隆的屋脊,屋里没有玻璃窗户,用短竹竿挑起或收回启合草牖,屋角边的泥地上长有小草,偶尔有田鸡或是蟾蜍蹦跳着造访。牛棚里隐隐有牛粪气,草屋则怀丝丝稻草香。晚上人牛安寝,只掩竹门,从不上锁,坦荡无忧。也曾有过一次例外。那夜我睡在罩垂纱帐的铁架子床上,蒙眬中有人影晃过纱幔,顿时惊醒弗动。又思忖自己无甚钱财,歹人盯上我做什么?心乃稍安。忽听屋外言语声,于是呼问:“是谁?”绰号“羊头”的农友复来至我架子床前——原来是几个农友半夜去连队对面的农具厂粪池里挑粪肥,到我牛棚里来寻找挑担用的麻绳。我虚惊一场。

我的茅屋是安静的,一大家子大小牛儿少有“哞哞”声。冬夜,我披衣打开昏黄灯盏去隔壁牛舍察看情况,牛儿卧息在泥地上,好像从不会睡着,每次我去看它们,它们也无声地看向我,我把播放着戏曲节目的半导体收音机放入牛耳旁看其反应,牛儿睁眼不看我,无动于衷。哈哈,这算是周氏对牛弹琴。

我的茅屋是恬然的,我时而在门前高高的草垛旁躺歇负暄,太阳很高,很暖和;时而在门前阒静的场地上仰望夜空,月亮很低,好明亮。茅屋外的田野上,四季更换华服;茅屋边的民沟里,偶有唼喋声入耳,若是牵条牛去趟水,新月一样亮眼的白鲢会蹦出河面。

啊,我的茅屋,至今还搅动我的心梦,那是我青春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