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资购买电视机

2023-03-16    作者:姚志康

庄家宅,是新泾地区先民最早形成的村落之一,有着七百多年历史。其现址就是天山西路350弄的新泾五村。笔者1997年到新泾镇工作时,从《新泾乡志》中看到“全国农村第一台电视机诞生在庄家宅”的记载。2021年,笔者担任该镇镇志副本《吾心归处——新泾民间记忆录》的编辑时,收到原庄家宅村民胡敏豪老先生的来稿,才了解了这件往事的原委。

庄家宅的北侧吴淞江边,上世纪90年代之前是上海市蔬菜公司属下的北新泾蔬菜交易市场。“近水楼台先得月”。上世纪60年代起,庄家宅生产队率先承揽交易市场运送蔬菜至市区各菜场的业务。沪郊本地话称之为“踏菜”,就是用脚踏车加挂拖车的运输方式。1964年,全国“学雷锋”运动蓬勃兴起。庄家宅生产队团支部发动团员青年,捐出每次出车“踏菜”的两角钱点心费作为公益基金。于是20多个小伙子四个月不领点心费,攒下了500元公益金。村里的文艺青年胡敏豪提议,用这笔款项购买一台电视机,供全队社员享用。时任队长庄金发同意这一建议。

当年23岁的小胡揣着500元公益款,找到他的老师、上海县文化馆馆员赵克忠,请赵老师帮忙采购。当时市面上见不到国产电视机,只有苏联产的红宝石牌14英寸黑白电视机有出售。小胡在赵老师陪同下,在市百一店交电柜台买下了这台电视机。当小胡向营业员提出发票抬头开“庄家宅生产队”时,营业员拒绝说,如果是单位购买必须持“控购商品许可证”,另外,必须是支票,不能用现金。无奈之下,发票抬头写了老师的姓名“赵克忠”。

庄家宅有电视机的消息不胫而走。生产队专门请木匠打了一个高脚电视柜,队里的壮小伙们在仓库边上竖起一根足有20米高的接收天线。由于仓库容纳不了来自周边村队“蹭电视”的乡亲,便把电视柜抬到生产队谷场上。每天天没黑,家家户户把长凳、竹椅提前放在场上占好位置。据胡老回忆,那场面比“唱高台”还闹猛。旧时,沪郊农村农闲时,邀请戏班子来村里搭台唱戏,叫“唱高台”。春节时,来庄家宅走亲眷的外村乡亲必定要看一次电视节目才舍得离开,让庄家宅的村民很有面子。

让小胡始料不及的是,电视机给生产队招来麻烦。上海县财政局不知从什么渠道获悉此事,电话通知新泾公社,他们要派员来调查。庄家宅生产队没有控购手续,竟敢用公款购买控购商品。在公社、大队领导陪同下,调查组人员翻遍了庄家宅生产队的账册,没有发现购买电视机的入账记录。调查人员问队长,这台电视机到底怎么购买的?队长很硬气:“我伲社员自发集资购买呃。”但他拿不出发票来。

调查组看不到私款购买的凭证,就找经办人小胡。小胡当天正在县文化馆参加创作培训。县财政局干部当即赶到县文化馆。小胡一听来意,心中窃喜。购买时幸亏营业员不同意开单位抬头,要是开了单位抬头,那就说不清了。小胡从皮夹子里掏出写有“赵克忠”姓名的发票。两位干部面面相觑,绷紧的面孔松弛了下来。说了一句客气话:“不好意思,打扰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小胡的姑妈,时任上海电视台录音师的胡文金电话打到生产队,找阿侄小胡问询:“伲生产队呃电视机是啥辰光买呃?”小胡回答,1964年。胡文金说:“那看来,这台电视机应该是全国农村第一台。”

胡敏豪老先生回忆道:“当时我们也无从考证是不是全国农村‘第一台’,后来编撰乡志时就这么写进去了。”

时过59年,笔者重提这件往事,并不在意到底是否“全国农村第一台”,而为当年胡敏豪等庄家宅农村青年的公益意识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