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刚过,正好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在我老家江苏黄渡镇招兵,见布告我就报名,成为9兵团21野战医院的新战士。
入伍后我被分配在院医保股(营级单位)当见习生,业务为收发整理文件制作报表,偶随股长下基层调研,工作较平淡清闲。数月下来,自感需有一技之长,遂向领导提出去基层锻炼,若适合就当个医务人员。股长认同此请求,将我派到第一医疗队一室(连级单位)成为实习护士。
报到那天班长王志云负责接待。部队还没自属营房,寝室系征用民房。领来长凳铺板竹竿,打开背包支上蚊帐即是床。晚上王班长主持班务会,室长也参加。首先将我介绍给全班战友,说小金是个有文化的小知识分子,曾就读于上海名校,入伍为了打倒蒋介石解放台湾,今后就是同壕亲密战友了。最后室长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小金就是正式的医务人员,边指着王班长边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班长点头承诺,我会把他当兄弟带的。
班长是苏北籍老兵,人高马大,办事认真,不苟言笑,生活上关怀细致,如睡后必查众人蚊帐严否,天凉半夜帮掖被;思想上经常对我批评教育,指出自由散漫、不守军纪之处,耐心说服帮助;业务上则提醒班内战友帮助我提升操作能力。他不抽烟喝酒,舍不得花钱,每月津贴都孝敬务农双亲。
孰知国际形势突变,抗美援朝战争爆发。1950年11月25日,我部从吉林省辑安县,踏着冰封的鸭绿江上的皑皑白雪,徒步进入了朝鲜满浦郡。21野战医院参加了长津湖战役。彼时我方无海空军,白天是美国飞机的天下,我们只能夜行军,首天脚上就磨出了若干个水泡。到宿营地放下背包,第一件事是班长用针把我脚上每个泡戳破,把其中的水挤出。甚至没等弄完,我已累得昏昏入睡。毕竟自出娘胎,从未有过背着十几斤行李连续步行六七十里的路。第二天脚底疼痛难熬,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班长见此,将背包取下由他背,还一手扶我,继续向前。最后由两位身高体壮的战友,左拉右拽总算没有掉队,可旧泡没好又增新泡。班长不厌其烦,仍如法操作,并安慰我坚持忍痛,待长出老茧就好了。
休整完继续前进到了长津湖附近,男生班分到一个四面透风的牛棚。牛已牵出,地上铺了些玉米秆,气温低于零下30℃,大家面露难色不知咋办。不久班长开会回来讲,伙房已准备了热粥馒头,先吃饱喝够暖身温胃,把被子当褥子铺开,大家错开挨个仰面躺下。不脱棉衣棉裤,多余的被子统统盖在上面,棉帽戴在头上锁好纽扣,棉手套也戴上,手放胸前钻进被窝。最后棉大衣蒙脸,绝对保持此姿势入梦乡以防手脚冻伤。多亏有这种酷寒野外生存经验,行军再劳累,也严格遵守相互照顾抱团取暖。次日清晨醒来,除了棉大衣对着呼吸处结了一坨冰块外,每人都经受住考验,完好无损。只是正副班长分别睡在最外侧,醒来手脚发痒,疑为轻度冻伤,但涂了些药膏包扎保暖,不几天就好了。
第五次战役,我医院越过三八线进入韩国春川,在一个金矿山洞里接收伤病员。不料敌军趁我方粮尽弹绝之际突破防线,使医院落入包围圈。我们被迫突围,经翻山越岭,从羊肠小道向北至安全区。因行动仓促,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携带背包,致使近五年津贴费五十万旧币慰问金丢失,王班长为此懊丧不已。当时一斤大米才千元(旧币,等于0.1元新币)左右,50万能买500斤。全班只有我一人掉队,后巧遇一位身强力壮的夜盲症病员,他替我背背包,被褥雨披等皆未丢失,等归队后,供班内大家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