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馥香
《江姐》是空政文工团在上世纪60年代创作演出的一出民族歌剧。它的成功离不开第一代演员万馥香的杰出贡献,而万馥香的入伍空政,并非一帆风顺,后面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曲折故事:空军刘亚楼司令员保护了万馥香,鼎力支持万馥香出演“一号江姐”。
“谁能选择自己的家庭?”
万馥香毕业于苏州戏曲学校,毕业后分配在苏州专区歌舞团工作,一度担任演员队长,时年仅20岁。1962年,空政文工团总团政委陆友率团到上海演出“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到苏州听了一次评弹,听到万馥香唱评弹开篇《蝶恋花·答李淑一》,嗓音清丽,一曲动人,引起了陆友对万馥香的注意。万馥香模样俊俏,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一说话,嘴角便挂着天真的微笑,并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话语中带一点点甜滋滋的苏州口音,是一块好材料。
陆友便向苏州歌舞团了解万馥香,苏州歌舞团领导介绍说,万馥香多才多艺,不仅会唱评弹,还会唱黄梅戏和越剧、婺剧和锡剧。主演过黄梅戏《女驸马》。陆友有心把她调到空政文工团,和苏州歌舞团领导商量,但苏州歌舞团领导支支吾吾,说她不符合参军条件,因其生父是国民党军官,家庭出身有问题。其实,万馥香的生父很早离世,她与母亲、弟弟一直相依为命。
不久,陆友听到了一个消息:万馥香所在的苏州专区歌舞团即将被解散。他就和文工团总团干事顾正平和羊鸣两人商量,叫他俩立即去苏州,想办法把万馥香招来。他们带着部队文工团招生的专用介绍信去苏州,这也叫 “特招”。
苏州市的有关单位郑重其事地提出了一份推荐名单。顾正平、羊鸣一看,偏偏就是没有万馥香。
他们和苏州有关单位继续交涉,做他们的工作;私下里和万馥香约好,单独到一个公园里见面,以便更多地了解万馥香的家庭及个人情况,了解她自己的想法。第一次见面,万馥香就表示愿意到部队当兵,后来单独见面,她当兵的愿望越来越强烈,态度非常坚决。然而,苏州有关单位仍旧不放人。在离开苏州之前,羊鸣给万馥香留了一张写有联系电话和地址的纸条,告诉她:“我们就要走了,这个地址你收好。如果有机会到北京,你就来找我。”
半年后的一天,羊鸣突然接到万馥香从苏州打来的电话,她说苏州专区歌舞团已解散,并把她分配到苏州市昆剧团工作,她已拿到了介绍信和自己的档案,准备独自悄悄地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接到电话,羊鸣就向空政文工团总团政委陆友作了汇报。陆友叫他把万馥香接到团里住下,同时想方设法为她办理入伍手续。经过考试,万馥香顺顺当当地进入了空政文工团。
不料,苏州方面听说她跑到北京参了军,便一封接一封地写告状信,竟然告到总政和中央军委那里。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将军了解情况后,又看了万馥香的表演,发话说:“她还是个孩子嘛,家庭出身好不好,她有什么责任,谁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就这样,经过一番周折,年仅22岁的万馥香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蓝军装,成为空政文工团的一名演员。
“万馥香我了解,可以演江姐”
《江姐》要开排了。由谁来扮演“一号江姐”呢?遴选演员时,大家想到了万馥香。但也有人不同意,说她进空政文工团不到半年,出身又不好,演革命英雄人物不般配。问题反映到刘亚楼那里,刘亚楼拍板:万馥香我了解,可以演江姐。
刘亚楼到排演场亲自观看了《江姐》的第一次排演。歌剧《江姐》第一场的场景是重庆朝天门码头,江姐出场时,踩着碎步急促上场,然后转身、挥手、昂首、挺胸、亮相,可以说是典型的戏曲舞台人物出场的风格。刘亚楼说,就小万的这几步,其他扮演江姐的几个演员都学不来,这与她演过黄梅戏《女驸马》有关。
万馥香也是著名的主题曲《红梅赞》首唱者。她天赋卓越,后天又非常努力,演出大获成功,还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并获得了全军文艺汇演中的一等奖,她也因此一炮而红。
毛主席观看《江姐》并给予充分肯定后,刘亚楼分外高兴,用专机把剧组人员接到南京,以空军党委的名义宴请《江姐》剧组。当剧作者阎肃向刘亚楼敬酒时,刘亚楼却意味深长地说:你得向江姐敬酒!他叮嘱阎肃,也叮嘱剧组要戒骄戒躁,重视观众的反映,边演出边修改。在刘亚楼的指示下,文工团专门登门拜访有关专家,向部队官兵征求意见;而且,每次演出散场后,剧组演职人员得身穿便装,跟随观众挤上公共汽车,一路听取他们七嘴八舌的评判,并且连夜整理出观众意见,逐条研究,能改的,第二天就改。刘亚楼特别规定,这是以后演出中的一条制度。
“不要声张,悄悄去!”
空政文工团在南京、上海演出期间,华东局、上海市、江苏省的领导先后向刘亚楼反映:有人老往我们这里写告状信,告你们空军,告你们那个演江姐的演员万馥香。
针对这些反映,为了慎重起见,刘亚楼在南京给空政文工团歌舞剧一团团长兼政委王振魁布置了一个任务:要求他在率团去上海演出时,抽时间专门去万馥香的家乡——江苏省吴县东山镇调查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亚楼还特地嘱咐:“不要声张,悄悄去!”
王振魁带着文工团总团干事顾正平来到万馥香的家里一看:房屋破旧,屋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家中仅有万馥香的母亲、弟弟两个人。目睹万馥香家中贫困清寒的状况,王振魁心想:“就算这位老太太过去的经历有一点复杂,丈夫是国民党军官,成分不好,那又怎么样?就凭她现在这么大的岁数,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她能反党反社会主义?说了谁信!毛主席和万馥香合了影,就不能让人家的老母亲高兴高兴了?”
接着,王振魁、顾正平两人又到当地党委、政府和群众中进行了调查。当地领导和群众一致认为:东山镇能出万馥香这么一位优秀演员,到部队参了军,还主演了江姐,能和毛主席握手、合影,这是东山镇的骄傲和光荣,大家都为万馥香感到高兴。
此次调查的结果,与揭发信、检举信里所反映的情况恰恰相反。
回到上海,王振魁就把万馥香的家庭情况向刘亚楼作了汇报。这时,刘亚楼已经因病住进了上海市华东医院。刘亚楼听完汇报,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要求王振魁别把这件事透露出去,以免影响万馥香的演出情绪,因为歌剧《江姐》还在上海市继续演出。
没过几天,刘亚楼的秘书刘沛丰给王振魁打来电话:“明天罗瑞卿总长要来看望刘司令,刘司令叫你把万馥香的情况向罗总长汇报一下。不要太长,能短则短。”接到电话,王振魁吃了一惊:“为了一个万馥香,居然把罗总长也惊动了!”
第二天,王振魁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华东医院。王振魁走进病房,里边静悄悄的,仅有两个人:刘亚楼侧身躺在病床上,罗瑞卿坐在刘亚楼身边。一见到王振魁,刘亚楼就向罗瑞卿介绍说:“这是我们歌剧团团长兼政委王振魁。他亲自带了一个干事去调查的。我们很重视这件事情。”
王振魁还没来得及开口,罗瑞卿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到东山镇去了吗?”
从刘亚楼、罗瑞卿两人简短的话语中,王振魁察觉到:有人把告状信寄到了中央军委,罗瑞卿看到了这类告状信。罗瑞卿前来看望刘亚楼时,万馥香的事成了他俩的主要话题之一。在自己进病房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就万馥香一事交谈过,现在就等着他向罗瑞卿当面汇报了。
王振魁向两位首长汇报道:“我们刚从东山镇回来。这一趟,我们先后找到东山镇的地方党委和政府作了调查,又在当地的群众中调查了一些情况……”
罗瑞卿问道:“当地群众有什么反映?”王振魁答道:“据我们了解,不像告状信里写的那样。当地群众,包括东山镇的党委、政府都觉得,他们东山镇能够出万馥香这样一个演员,能参了军,扮演江姐,和毛主席握手、合影,是东山镇的光荣。万馥香的母亲现在也没有多少问题,她的岁数大了,身体不大好,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陪着她,没听说有什么不当的言行,她和周围邻居的关系相处得也不错。”
罗瑞卿又问道:“她把照片弄了多大的镜框?”
因为告状信里写道,万馥香的母亲把毛泽东观看歌剧《江姐》的照片放得很大,满大街拿给人看,到处张扬。罗瑞卿问的就是这张照片。
王振魁答道:“照片大概有八寸吧,那是团里送给万馥香的,我们团给歌剧《江姐》的演员每人都送了一张。万馥香家里挂的就是这张。她家的镜框里不止有这张照片,还有家里的其他照片,总共有一二十张之多。”
刘亚楼躺在病床上,对罗瑞卿说道:“为了这些事情,一直有人心里不高兴,四处在告状。”
听到这里,罗瑞卿全清楚了。他把手一挥,大声说道:“小万的事情你们别管了!要打官司,我来打!”
有罗瑞卿和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的支持,万馥香不仅仍是“一号江姐”,还被邀请到兄弟剧团谈体会,介绍创作演出经验,并写文章在香港报刊发表。
1965 年5月7日15时45分,刘亚楼因患重病,医治无效,在上海逝世。听到这一消息,万馥香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之中。1965年5月18日,《空军报》刊登了歌剧《江姐》中江姐扮演者万馥香、蒋祖绩、郑惠荣三人合写的怀念刘亚楼的文章:《牢记您的教诲,做红色文艺战士》。文中写道:
“在上海,歌剧《江姐》的演出进一步受到外界的好评,您又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越是受表扬越要找缺点;赞扬的话越多,越要倾听反面意见。在深圳,歌剧《江姐》受到了港澳同胞的热烈欢迎,您为了使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在‘三八’节那一天,特地指示秘书从千里以外的上海给我们打电话,用‘谦虚谨慎,重视缺点,保持光荣,发扬光荣’十六个字为我们祝贺节日,而这时您已经是在重病中了。我们将一辈子牢记您的教导。”
1975年,34岁的万馥香转业了,先到北京市某工厂当仓库保管员,结婚成家有了孩子;1978年,万馥香调到文化部下属的红旗越剧团当演员;1981年,到中国音乐学院声乐系任教。万馥香先后扮演过越剧《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昭君公主》里的王昭君。1987年,她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扮演了王母娘娘,颇受好评。1988年,上海录音录像公司重新为万馥香录制了歌剧《江姐》专辑。1994年11月8日,万馥香因患癌症在北京逝世,享年5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