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推崇为诗仙、诗圣、诗佛、诗豪、诗鬼……之类的伟大诗人自然不朽于青史 ,也有众多冠之以“诗僧”的诗人归隐于佛门古刹,晨钟暮鼓中参禅悟佛,将哲理禅思糅进诗里。别具一格的是,浪迹江湖乞讨为生的乞丐群里,竟然也艰难地生存着诗人。切莫以为乞丐卑微低贱,却常有时运不济,穷困潦倒的读书人深藏于此,被后人称为“诗丐”。这里,不得不提一位旷古未有的无名诗丐,以及他在冻死前写下的那首流传千古的“绝命诗”。
事情发生在嘉庆年间,一个寒冬腊月的日子,在通州的官道旁伏着一具冻死的尸体。当一位早起拾粪的老人发现时,尸体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老人叹了口气,赶紧报告了当地官府。官府派人去处理时,从他的怀里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七律,显然是他死前留下的绝笔:“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竹杖过南州。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地方官府读了这首诗,疑心是什么落难贵人,便匆匆上报州官。州官也甚觉诡异,命人向四周打听死者及其身世,只知道他来自永嘉,乞讨为生,却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及生平。州官念乞丐定系读书人,也为此诗所折服,乃为其修了一座墓,碑上写着“永嘉诗丐之墓”。
细细地吟读乞丐留下的这首诗,不由得拍案而三叹。上品啊!“大悲无怨朝天歌”,无论文采、风骨、意境,直接碾压了那一大帮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文人墨客。诗中不仅有柳永的不羁之风,也有李太白的疏狂之风,还运用了苏东坡的典故,可以断定这位诗丐是腹中很有点诗书文墨的书生,只不过命运多舛,迫于生计,沦落于乞丐之伍而已。
这首绝命诗的首联是作者生命即将走向归宿前的回望,身世犹如水上沙鸥漂泊无定、浪迹江湖,几番乞讨为生。即便如此,旷野飞鸿生寄死归,并无半点忧愁,整个儿学了苏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随缘情怀,与那根打狗的“竹杖”一起,护卫着他的苦难生命。
颔联中把流浪乞讨的艰辛生活大气地写成辽阔,写成唯美,令人回肠荡气。饭囊虽然空空,但可以盛放月光伴我入眠,即便是残月也罢,饥饿也罢。一路敲打歌板唱那早晨的秋风,也可快意人生。诗句里没有半点自卑,满满的是疏狂豁达,笑看人生凉热苦乐,真正是比天空还宽阔的胸怀!
颈联异峰突起,豪气凌云:“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颠簸一生,踢踏尘世,只愿翻转命运,不再怀才不遇。古道热肠,铁肩道义,不辞尽历苦愁,换得人间无忧。此联诗锋一转,一语破尘俗,清绝亦凛然,意境陡然升华。自古寒门出俊才、出豪杰,切莫小瞧了底层弱势的小人物,不缺书生的家国情怀,不缺凛然的气节,了无牵挂,无悔无畏,浪迹天涯。
尾联更是柔中带刚,对人世惊天一问。自知命之将归,不用再沿街乞讨了,不必再遭世俗的白眼了,势利的黄犬“何须吠不休”呢?哪天能让狗嘴闭上呢?书生末路,断杖夜行,傲晲狗眼,风骨凛然,顿时让人肃然起敬。
诗词是一颗伟大的种子,只有心才是它的沃土。这位诗丐的这首绝命诗,一定是含着泪、呕着血、集聚了全部的情感,用力于内心的!我们所要体味的正是无名诗丐的那颗心,那颗柔软而凛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