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鱼摊

2021-01-07    作者:丁汀


  早在1936年间,日本人侵犯宁波,市面凋敝,人心惶惶。祖父在宁波“灵桥”(俗称老江桥)附近一条街上开的一爿布店生意大受影响。其时,二叔已于前几年去了上海,并在打浦桥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新新街落脚,开了一家脚踏车行。他写信叫父亲“逃难”到上海谋生。于是,26岁的父亲经祖父同意,暂离母亲及四个哥哥,来到上海先期探活路。在二叔的帮助下,父亲在“新新里”租下一间6.6平方米的灶披间,就此开始了新的人生打拼。

  读过三年私塾的父亲决定在新新街上摆个鱼摊,经营宁波小海鲜。父亲颇有做生意悟性,根据时令,雇小工去十六铺鱼货市场进货,货色定位是市民喜欢的小黄鱼、梅子鱼、带鱼、毛蚶等小海鲜。鱼摊摆了约半年,生意日渐稳定,常常还会忙不过来。于是,萌生了叫尚住在宁波的母亲来上海帮忙的念想。

  听闻父亲摆鱼摊需要帮手,母亲决定去上海。好不容易托人找保长开出路条,连夜打理细软包裹,拖带着8岁的大哥,5岁的二哥,3岁的三哥,怀抱1岁多的四哥,挥泪离开了“老江桥”的家,踏上了去上海的小火轮。

  拥挤不堪的小火轮行驶在茫茫大海里,随着浪涛颠簸,母亲带着四个阿哥在统舱里熬过了终身难忘的一夜。翌日,待天露曦色,小火轮发出突突的声响渐渐驶近了十六铺码头。

  “志芳娘,侬来啦。”父亲一辈子以大哥的名字作前缀称呼母亲,见汗水溋溋的母亲和儿子们的到来不禁喜出望外。

  母亲来了后,父亲回掉了运货的小工,每天凌晨天不亮,自己骑着“黄鱼拖车”(一种搭在脚踏车上的二轮拖车)去十六铺进货。几乎与此同时母亲就得起床,要将案板、水桶等物运到街上,搭好摊头等着父亲的货到开秤。几个阿哥常被父母亲差去运货或帮忙。

  在街坊邻居眼里,摆鱼摊的“阿大哥”(父亲是三兄弟中老大)真有本事,一家老小的日脚靠着鱼摊过得蛮滋润。落市的收摊货自然成为家里的主打小菜,尤其是落市毛蚶勿能过夜,母亲用开水一泡就是半面盆,吃得个个打饱嗝……

  平心而论,父母亲摆鱼摊的20年生涯中,确实是养活了一大家子11口人。年轻时,常听母亲“淘老古”,冬天出摊要备一大桶洗鱼水,在刺骨的冷水里洗冰冻的鱼,这个真冷得浑身刮刮抖,十只指头痛到骨头里;多少年的“年夜三边”忙得吃不上饭……

  上世纪五十年代,母亲是个“光荣妈妈”。没有节制的生育,母亲共生育了一打子女 ,解放前医疗条件差,先后夭折了三个,留下九个,六个儿子,三个女儿,我是“奶末头”,实属多头!在基本每两三年就生一个的频率中 ,母亲还得帮着父亲摆鱼摊 ,干家务,做女红(缝制一家人的衣裳裤子鞋子等),令今人几乎难以想象。

  直至1956年我2岁那年,父亲的鱼摊被公私合营了,他被分配到巨鹿路菜场蔬菜组当了营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