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会发 “嗲”的黄宗英“找嗓子”

2025-10-08    作者:秦来来

  2025年是黄宗英的百年诞辰。

  黄宗英早年主演的喜剧《甜姐儿》风靡上海滩,娇美柔媚的大小姐形象深入人心,“甜姐儿”从此也成了她的雅号。不过,上海话中不带“儿”化音,“甜姐儿”太复杂,用上海话来讲就是“嗲妹妹”。

  在上海女性当中,很多人都会发“嗲”,而发“嗲”的表现形式是“作”。作家、表演艺术家黄宗英,也是这样一位讨人喜欢,又有点让人难以招架的“嗲妹妹”。

  她拍的影片不多,却给大家留下了《追》《幸福狂想曲》《丽人行》《乌鸦与麻雀》《家》《聂耳》《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等经典影片中难忘的艺术形象。

  她自谦只是个“业余作家”,却以昂扬、向上的报告文学《特别的姑娘》《小丫扛大旗》等崛起于文坛。粉碎“四人帮”后,《大雁情》《美丽的眼睛》《八面来风》《星》和《小木屋》等报告文学,又使人们见识了她的才华。

  黄宗英有一个原则:从不向外人述说自己的晚年,即使生命会像闪电般消逝。然而,面对关心她、爱护她的广大“粉丝”,黄宗英破例答应了我们电台的请求,敞开心扉,对听众娓娓道来她曾经的坎坷和欢乐。

  2007年4月27日晚上,我和同事赵虹(图右)一起到延安西路的一个养老院,看望、采访黄宗英。82岁的她,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让人不由惊叹:“梅表姐”还是那么美丽,“丽人李新群”还是那么坚定。她用一顶线帽遮掩了满头的白发,外穿一件大红的外套,皮肤白皙,很显精神。

  同事买了很大一捧鲜艳的玫瑰花(36朵),表达对黄宗英的敬仰、爱慕,想让老人开心一下。果不其然,她的神态起了变化,脸上漾起了满意的笑容,一如年轻时的模样。我感觉,开局不错。交谈中,我们终于明白了,黄宗英的意愿是,录制一套由她担任“主播”的节目。

  因为当天黄宗英未及准备,第二天我又去了她的住处,准备录音。谁知老人一脸不悦地说,“我不录了,我没嗓子了”。原来她因为甲状腺开过刀,对嗓子有些影响。关键是,那个照顾她的阿姨私下对我说,昨天晚上老人没睡好。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和黄宗英几乎同岁,有时也会“作”,可“作”的目的是要做好某件事,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中国人讲究对老人要孝顺,“顺”着老人就是“孝”。于是,我就宽慰她说:“没关系,今天咱们不录,我帮您去找嗓子。”她说,你怎么找,去哪找?我说:“您年纪大了,昨晚又没睡好,嗓子有点疲劳是正常的。您今天休息找嗓子,我回去找我们电台最好的剪辑师,到时请他帮您把声音调整到最佳程度。我明天再来。”她听了居然笑了出来。

  在随后的采访中,赵虹还为老人购置了沙发的靠垫,特地挑了老人喜欢的绛紫色,富贵大气,让她惊喜不已。

  因为黄宗英的发“嗲”,我们采访、录制的过程拉长了。整个劳动节期间,我们没有休息,工作时间表是按着她来的。采访进行了十多天。后来在节目发布会上,黄宗英感慨地说:“我一直想录制一个这样的节目,但年纪大了,舌头也转不过来,声带也不行了,可把我累坏了;都是节目组每天哄着我,才录完了这个节目。”

  虽然黄宗英音色不如以往那么甜美,但她讲述的陈年往事却十分动情感人。她不仅讲述因为拍摄《幸福狂想曲》而与赵丹结合的甜蜜,也率真地说了上世纪90年代她与翻译家冯亦代的黄昏恋。

  “你闹不清楚这是入院来(冯亦代写来的)第几封情书了。信封里只有一张小小便笺,写得密密麻麻。冯亦代写道,‘你的病因已找到,渴望痊愈,我也可以一天一天好起来。我觉得我们倒霉的日子已经过完了,以后就只能是好日子了。我有这样的信心,不久你可以从医院中出来,我也能自己走路了。我们可以像两个孩子一样玩儿了,我祝祷这样的日子快快来临,也就在眼前了。我在祈祷上苍给我们的最后的日子过得有快乐的色彩’,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我发现,她在讲述的时候,眼睛里泛着泪花带出来的光,眉梢上分明是深深爱意传递出来的甜蜜。我终于又明白了,爱情会使老年人心态变得年轻,心情变得美好,表现出来就是发“嗲”。

  八旬老人讲得那么自然鲜活,一切都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真正展示了一位“用生命的秋天拥抱艺术的春天”的艺术家的风采。

  就这样,谈着谈着,我想起了她曾经拍摄过的电影《追》。我们迈着“追”的步伐、作着“追”的访问,制作了“追”的节目。节目里,黄宗英用她的从容和淡定,娓娓谈着“追”的话题,谈着她对美丽人生的理解、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对文学艺术的信仰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