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悲欢

——观《长安的荔枝》有感

2025-06-26    作者:孔 曦

  唐朝天宝年间,聪慧能干、憨厚正直的从九品下小官李善德遭上司欺凌,被同僚排挤,但他安于当皇家园林的园丁。当上司接到从岭南运送鲜荔枝到长安的红头文件,不出意外,这个死差又落到了李善德头上。

  从岭南到长安,路程两千七百多公里,三日而腐的鲜荔枝,如何才能运到杨贵妃的生辰宴上?李善德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方能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剧情就此展开。

  和原著小说相比,运荔枝之外,电视剧增加了第二条故事线——谍战。陪酒侍郎郑平安、左相、靖安司丞卢奂、谍报头目空浪先生等角色,次第登场。

  一路看下来,运荔枝的千难万险、谍报战的惊险刺激、刺史府的日常搞笑、官僚间的百般推诿、官吏们的捧高踩低、权臣的贪婪虚伪、宦官的阴狠毒辣,处处令人印象深刻。郑平安、何刺史、赵辛民等角色,也为该剧增添了喜剧色彩。最具讽刺意味的剧情,当数李善德得到右相的特赐银牌之后,同僚和上司对他的阿谀奉承。话语之谄媚,行止之可笑,堪与《变色龙》里的巡警奥楚蔑洛夫“媲美”。

  但是,最打动观众的,是剧中一干小人物的悲欢。

  李善德年轻时明算科及第(相当于会计专业),入职伊始就发现账目有问题,得罪了上司,被打发到上林署。又因为揭发同僚贪污,被下放到皇家园林乐游苑,当了多年园丁。与世无争的他,人生目标就是还清房贷,养大幼女。当他被上司和同僚哄骗,当他遇到质朴的垌人,当他得到胡商苏谅的帮助,当他在京城的官衙间奔波恳求哀告无门,当他和女儿相依为命,当他无奈地面对苏谅的质问和阿僮的哭骂,当他慷慨陈词怒斥右相……观众会与他一起欣慰,一起感动,一起绝望,一起愤怒。人物的设定、演员的表演,可谓丝丝入扣。尤其是,当转运督使鱼常侍对他温言相劝,说明必须放宽余量,方能办好差事的“规则”,向来懦弱的李善德破天荒地发了脾气摔了饭碗。看到这里,我为他喊了一声好,也捏了一把汗。

  郑平安,李善德的妻舅、望族郑氏的子弟。作为陪酒侍郎,他在权贵的酒席间插科打诨,大献殷勤;作为左相的密探,他周旋于刺史府。郑平安舍生忘死的动力,是重回高门望族郑氏的族谱。

  赵辛民,岭南刺史府的掌书记、何刺史的左膀右臂,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也曾是有理想的读书人。在名士府上求推荐时,他亲历有司捉拿贪官,目睹偶像破灭,自此沉沦,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为自保,交出证据,幸得善终。

  苏谅,原胡商商会行首,从荔枝使的死差中嗅到了无限的商机。他主动接近李善德,最初为了买下通关符牒避税避检查,进而被李善德的聪慧和质朴打动,倾家荡产资助荔枝转运试验。最终,他被排除在转运事宜之外,鸡飞蛋打。

  阿僮,荔枝园的头人,为报答李善德对荔枝园的保护,无偿地支持他,真心倾慕他。因为鱼督使要“余量”,整个荔枝园被毁。

  十七娘,长安黑社会成员、高利贷放贷者,出身于声色场所平康坊,曾经的当红女伎,也曾爱过一个要为她赎身的薛公子。

  ……

  该剧的亮点之一,是为多个小人物打造了一篇小传,介绍了他们的身世。

  在上述小人物面前威风凛凛的大人物,诸如何刺史、鱼常侍、右相杨国忠,在比他们等级更高的大人物面前,又何尝不是小人物?在没有人权可言的皇权时代,一人之下,即便是位极人臣,命运也跟蝼蚁相差无几。

  华丽盛世的宏大叙事中,常常只有帝王将相。然而,升平之世的荔枝和霓裳、战乱之际的鼙鼓与烽烟,都离不开小人物的劳作与奉献、血泪和死亡。只不过,史家和诗人的目光,太容易忽略他们。《长安的荔枝》以众多小人物为群像,通过他们的命运,刻画了大唐帝国强盛外表下的僵化和腐坏,也为不久之后的安史之乱作了铺垫。难能可贵。

  写下此文的前几天,这部电视剧在豆瓣开出了评分——6.9分。作为从头到底认认真真看完该剧的观众之一,我以为,这个评分尚属公允。要论剧情的推进、演员的表演、服道化的精到,乃至镜头和光线的运用,都堪称上乘。拉低评分的硬伤,是该剧的节奏。如果剧方能少考虑一点广告收益,多珍惜一点观众的时间,剧集本可以控制在20集以内。比如李善德和女儿的父女感情戏,有很多片段,给人以拖延时长的感觉。好父亲的人设,大可不必反反复复再三呈现。有网友评论,把一部九万字的小说抻到35集,尽管加了郑平安这个第二男主角,加了谍战这条线,35集,还是太水了。

  同感。

  不由得想起2023年的热播剧《漫长的季节》,卫视版18集、腾讯视频版12集。《长安的荔枝》,原本也有望成为电视剧的经典,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