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酱园弄·悬案》之前,笔者猜测陈可辛导演会在这个民国时期上海滩四大奇案之一的周惠珍杀夫碎尸案基础上,增加悬疑的成分,做足扑朔迷离的情节功课,吊足观众急于“解悬”的胃口。观影后,完全出乎意料——影片跳出了一般悬疑剧的窠臼。
无论作为原型的周惠珍杀夫案,还是影片中的詹周氏杀夫案,都无悬疑之处。故事演绎中怎么就变成悬疑了呢?因为,古往今来,但凡出现妻子杀丈夫,必定是“勾奸夫害亲夫”所致,成了社会的思维定势。故事里的詹周氏(章子怡饰演)是一个瘦小的弱女子,丈夫詹云影(王传君饰演),绰号“大块头”。瘦小的詹周氏要杀死一米八十几的“大块头”,没有其他人帮助能大卸八块?原本打算结案的黄浦警察分局副局长薛至武(雷佳音饰演),也架不住社会舆论的质疑,开始对詹周氏采取刑讯逼供。甚至放一头大黑猪进牢房,让詹周氏和猪搏斗,以此测试弱女子杀一个大男人的可能性。
在两次公审的过程中,警察局与法院相互串通、沆瀣一气的黑幕被一一揭开。上海是“文明戏”的诞生地,剧中这起案件被迅速搬上舞台。社交名媛、女作家西林小姐(赵丽颖饰演)指导的易卜生话剧《玩偶之家》被剧场方叫停,换上了“弱女杀亲夫”的狗血剧,成为戏中戏。在观剧的包厢里,一位杂志的副主编和薛至武谈了一笔交易,要让有正义感的犯事主编死在监狱里,以便自己取而代之,为此愿拿出十根大黄鱼作为酬金。这一“小桥段”把当时执法机构贪赃枉法的罪恶揭露得体无完肤。
剧中女主人公案犯詹周氏,是一个幼年失去父母,被亲戚收养,目不识丁的底层女性。在遭受赌徒丈夫“大块头”长期家暴而孤立无援的境遇下,她找到楼下的算命先生周瞎子(易烊千玺饰演)寻求帮助。光头独眼的“周瞎子”给她指了“断孽缘”的生路,否则永世不得安身。这就为詹周氏作出“杀夫”决断提供了合乎情理的人物行动的思想依据。
类似案件所涉的社会众生相俯拾即是。叙述至此,笔者深切感受到陈可辛导演的良苦用心。他借用这个1945年发生在上海弄堂深处的真实案件之“壳”,成功编织了上世纪40年代旧上海的浮世绘。
陈可辛的“苦心”还不止于此,他将镜头对准的是婚姻中的性别压迫、司法系统的腐败、舆论对个体的吞噬。与其说詹周氏的菜刀劈开了丈夫的躯体,不如说她剖开了“民国幻梦”的精致旗袍,让爬满虱子的衬里袒露于世。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入了陈可辛布下的“圈套”——谁才是真正的凶手?透过剧情观众顿悟:那个“人吃人”的社会才是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