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第二届“南风之申”沪语文化节圆桌论坛在浦东新区南码头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举行。围绕着论坛的三个主题:沪语文化的前世今生与海派融合、沪语文化创新发展在海派文化中的地位、沪语文化创新发展可行性探究,专家们各抒己见,热烈交流。
葛明铭:从式微的秋天到复苏的春天
上海话危机的表现是多方面的,最强烈的感受是小孩普遍不会讲或者不肯讲上海话。我外甥的女儿读初中了,外甥夫妇一直用上海话和她交流,她说普通话,各说各调。那年我去外甥家里玩,我跟这个女孩对话,循循善诱,希望能引导她讲几句上海话,没想到,我用上海话问,她用普通话答,一来一去,绝对不让我带入沪语语境,直到我离开她家,我干脆用下命令的口吻,要求她跟我道“再见”不要用普通话,小姑娘点点头,我很开心,我讲:“妹妹,再会!”她回答“Bye-bye”。
由于上海话使用人口减少,使用空间变小,网络用语强势流行,上海话的另一个危机也日益严重——造新词的能力衰弱。上世纪80年代,上海话新词叠出,“帮帮忙”“捣糨糊”“拎勿清”“勿要忒……”这类生动的新词风靡一时。上世纪90年代以后,上海话几乎不曾产生过新词,“喜大普奔”“小确幸”等,都是全国通用的网络用语。一种不能新词迭出的方言,难以避免消亡的厄运。
作为沪语保护传承的热心人士,我们可以结合各自的专业特长,各显神通。比如,擅长上海童谣编唱的可以“童谣救沪语”“歌曲救沪语”;有沪语朗诵资源和经验的可以“朗读救沪语”;会讲沪语故事的可以“故事救沪语”;搞沪语学术研究的可以“理论救沪语”。八仙过海的同时,也要同心合力做几件影响力长远的事,比如,每年年末举行“上海话保护传承十大新闻事件”评选和发布;比如,每年秋天开学季举办较大规模的“上海话保护推广周”。持之以恒,我相信,上海话式微的秋天一定会变成复苏的春天。
最后补充一句,我在群众艺术馆开设沪语讲故事专场“上海故事汇”,每个月第一个星期日的下午1:30开讲,欢迎大家来听。
丁迪蒙:留住海派文化的根脉
地方语言传承了千年,有着丰厚的文化底蕴,是地方文化的根脉,应该注意传承和使用。上海话是打开魔都大门的钥匙,蕴藏着用普通话不能替代或覆盖的涵义。倘若不了解这些涵义和使用规则,就不能充分、准确地解读海派文化,也会误判、误读上海人的集体性格与为人处世。
现在,很多上海的孩子养成了普通话的思维习惯,不再使用上海话交流。有的上海儿童进幼儿园之前是会说上海话的,入园两个月就只会说普通话了,他们的思维模式也全部变成了普通话。回到家,家长又因为各种原因只和他们讲普通话。这些孩子虽然还能听懂上海话,却再也无法开口说了。学习语言的最佳年龄段是4到13岁。这十年若没有机会说,再要熟练掌握就相当困难。因此,我建议幼儿园每天增设沪语课程,讲故事做手工都可以;小学每周增设一至两节沪语拓展课。家长多用上海话和孩子交流,鼓励孩子多说,说得不好千万别笑他,不要被孩子带着去说普通话。通过沪语教学和家校联动,争取让每个上海的孩子都能用上海话模式思维和说话。
郭莉:振兴上海话,大家一道来
由于各地人员交流沟通加速,普通话越来越多地影响了方言,外地人称赞,在上海交流完全没有语言障碍。但是,我们要想想,作为海派文化的载体,吴方言的代表——上海话,是不是日渐衰微了呢?一个二战时期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几十年后重回上海,还把1、2、3说成“幺、腻、三”,我们却只会说“一、二、三”了。我让学生用“闷”组个上海方言词,她想了半天,只说了一个“闷骚”。我的儿子媳妇在家对话,个别词语还能用上海方言,需要大段说明时,或说着说着两人争起来了,就会自动切换成普通话。
我们对自己的方言,一定要有珍爱之心。上海有包容的大度,上海人见到外地人,能主动说普通话,让他们消弭陌生隔阂感,这很好。与此同时,除了短期客人,我们能不能也请新上海人学学上海方言,从而了解更多的海派文化风俗,与上海人更好地融为一体呢?
孔曦:用市民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承
去年末,我们《上海老年报》推出了“沪语小课堂”,每周一课,由丁迪蒙老师教上海话。副刊上还经常有沪语朗读的文章,这要谢谢丁迪蒙老师和她团队的大力协助。家里有《上海老年报》的,只要扫描一下二维码,就可以让孩子听沪语。
电视剧《繁花》播出之后,上海掀起了沪语热,还有人找出以前的沪语影视剧片段和电视剧《繁花》比较,引发了关于沪语保护的热烈讨论,经久不息。这说明,方言的传承,影视剧等流行文化的影响是很大的。我认为,可以从当下最流行的传播方式切入,拍摄一些沪语小视频甚至短剧,以市民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承上海话。
我的第二个建议是,在座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在家里尽量跟孙辈讲上海话。有关部门,比如南码头街道或许可以举办一届“隔代亲,说沪语”大奖赛,以家庭为参赛单位,由一到两位孙辈,加上一到两位祖辈,表演沪语对话。如果这项赛事在一个社区收到良好的成效,以后就可以在全市铺开。大家也可以把“隔代亲,说沪语”小节目拍成短视频,在移动端传播。
王渊超:让孩子们多讲多唱上海话
2010年,女儿出生后,我开始上海童谣的创作。2018年以来,我在小学开兴趣课,系统地教孩子唱上海童谣。结合主持人以及大家谈到的沪语普及和发展情况,上海本地的中老年人讲上海话没问题,但很多年轻人已经讲得有点“洋泾浜”了。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经常有一半孩子不会讲上海话。令人欣喜的是,通过上海童谣课的学习,孩子们心里播下了一颗愿意听、愿意说、愿意唱上海话的种子。
十多年沪语童谣创作、传播和表演的经验告诉我,音乐这个载体非常有效,但我国的童谣创作没有跟世界接轨。我担任过很多儿童歌唱比赛的评委,很多小朋友至今还在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童谣的节奏律动,包括音乐风格是否能体现上海国际化大都市的形象,也是要考虑的。我这些年做了一些尝试,创作了一些沪语和英文对照的双语童谣。希望通过童谣的传唱,让孩子们多讲多唱上海话。今年暑假,我在“绿地·外滩潮方的咯吱喜剧商店”举办“侬好·囡囡”上海童谣亲子音乐会,欢迎大家带着孩子来现场欣赏。
张晓:家长的觉悟和坚持很重要
近几年,沪语在上海的“存活率”越来越低,要改变这样的局面,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去尝试。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从家庭成员和氛围营造入手,是比较容易的起始点。我的家庭非常注重语言氛围,尤其在孩子面前。希望上海的家长都具备这样的意识,不要轻易受外界因素影响。要理直气壮地告诉孩子:苏州有苏州话,南京有南京话,北京有北京话,东北有东北话。上海人说“上海闲话”,天经地义。
这个暑假,我和一些小伙伴一起,走进静安、普陀、徐汇等区的暑托班,为孩子们带去沪语体验课程,让他们领略沪语的魅力。体验课程非常受欢迎,孩子们的学习热情也很高涨。还有一些社区的文化中心,让父母带着孩子看表演,跟朗读,做游戏,接触沪语,说出沪语,了解沪语。我们作为分享嘉宾,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喜爱。参与活动的家长都意识到了沪语传承的缺失,希望有地方给孩子补上这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