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幅画在我书桌上好多年,天天相见却百看不厌:一幅是石画,一幅是麦秸画。
古汉语老师说:“画道之中,水墨为最上。”我读过一些山水诗,故一直喜欢山水画。20年前的丽江古镇,我被许多画吸引,以为是山水画的印刷品,但售画者说:“这是石头‘劈’成薄片做的。”于是,我称之为“石画”。
忽然想起看到过的古家具,往往不在意它们的样式和木料,倒喜欢桌面、椅子背或床榻靠背上镶嵌的泼墨山水图案的石片。今天在此邂逅,我就选了幅《山气钟灵秀》的画买下,石头重怕碎,就夹在衣物中间,小心翼翼带回了家。
此画黑白两色,意境空灵又深远:看山似山,远山却无石;看水似水,远水而无波;看树似树,远树并无枝;看云似云,云雾宛如带;看雪似雪,天地皆皑皑……这么多年来,每次面对它,总让我浮想联翩:画中无鸟,也许是“千山鸟飞绝”;画中也无人,那可能是“万径人踪灭”;画上没见屋,肯定在“云深不知处”;画里亦无船,那就是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正如苏轼说的“画中有诗”啊。亿万年的地壳运动,精华凝聚,造就了这无比精彩的一页,让我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石画的好处在于不必刻意保护,无需恒温恒湿,只要不时拭去镜框上的灰尘,即可光洁如新。某天我心血来潮,想见识一下它的真容,打开镜框发现那石片厚约1.5厘米,正反两面稍有差别。石质细腻,摸一下,感觉温润如玉。
另一幅是麦秸画,浙江浦江镇购得。镇上有家麦秸画厂,孤陋寡闻如我,第一次听说麦秸可作画,颇为好奇,定要去看看。负责人年逾古稀,名叫蒋云花,微胖身材,是浙江省非遗传承人;工人也大都是五六十岁平凡的当地妇女。
房间不大,堆着一捆捆处理过的麦秸,十来个人埋头工作:一位稍年轻的女士制作画稿,其他的,或剖麦秸,或熨麦秸,或剪贴麦秸——需经过十几道工序才能成就一幅画。看贴麦秸工人操作,她们按画稿上的模样和尺寸剪下麦秸粘到画稿上。说是一句话,但做起来不容易,剪下的麦秸大小、形状和色泽,都要根据画稿上的部位来决定,形状、大小尚可修改,而色泽的选择就全靠经验了。我惊异于一双双略显粗糙的手,却演绎出人间的美好,不由得赞叹:巧夺天工。
我在蒋阿姨的陪同下,参观了陈列室。让人大开眼界的是,小小一根麦秸,竟如此大有作为。这里的画有本色的,有彩色的;有小品,也有大幅画作,其中一幅《孔雀和花》的大型彩色画还得了奖。这些画将销往国内外,香港的订单为多。
我选了幅题为《冰清玉洁》的玉兰小品买下。深紫的底色,衬托出画面上的玉兰虬枝尤为苍劲,花蕾半含笑意,犹如刚被唤醒的含羞女子;盛开的花朵,则婷婷袅袅,雍容华贵。麦秸色泽稍有深浅,都闪着天然的淡金色光泽,让画面有了立体感。玉兰“不妒群芳不媚尘”,纯洁、高雅,“多情不改年年色”,她们仿佛时时散发着幽香,伴我度过了许多美妙的时光。再仔细看,连笔画纤细的四字草书题款也是麦秸剪成,可见其功力。
这两幅画并不名贵,而我却独独钟情,这大概就是敝帚自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