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去影院看了《隐入尘烟》。
画面是真的好看,油画似的。剧情是真的沉闷,从头到尾平铺直叙,没有故事,没有起伏,没有戏剧冲突。宛如一条平原上的河流,处在旱季,裸露着大部分河床,在灼热的阳光下缓慢地流淌,流淌。
男主人公是被兄长当免费长工使唤了多年的光棍农夫;女主人公是有残疾的年轻女子,手脚不健全,尿失禁,没有生育能力。出嫁前,她一直住在兄嫂后院的窝棚里。他叫马有铁,大家都叫他老四;她叫曹贵英。结婚照上,她微微仰着头,拒斥地看着镜头。
从此,被三哥马有铜扫地出门的老四马有铁借住的废弃小屋里多了一个不被村人当人的女人。他带着妻子和常年相伴的毛驴,开始为他们自己的家劳作。
在一幅幅田园诗般的画面里,他们耕耘,播种,莳弄庄稼;他们收割,搬运,脱粒,扬场……种地之余,老四忙着挖土,拌泥,脱土坯,砌墙,上梁,盖屋。夫妻俩相互扶持,相濡以沫。面对一次次要老四献血的村霸,贵英勇敢地说出“我们不去”“抽我的血吧”!憨厚的老四也会温情地呵护妻子,给她披上长大衣遮羞,为她搓澡。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啄它的麻雀,麦子它能说个啥?对磨,麦子它能说个啥?被当成种子,麦子又能说个啥?”老四的认命好像颇有道理。但他和贵英不是麦子,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行动自由的人。
新房子新院子盖好了,用电灯孵出壳的小鸡长大了下蛋了,猪娃也长到半大,老四和贵英商量着,等卖了小麦和苞米,买个大彩电,再带她到市里看病。当观众以为,这两个被乡村社会厌弃的边缘人终于苦尽甘来,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贵英的病情加重了,并因此淹死在湍急的渠水里。
观影时,我认为编导太残忍。过后才觉得,这是整部影片最有力的一笔。当人生有价值的东西被毁灭,当好人没有好报的时候,观众才会开始思考。
影片对当地的新农村建设给予了正面的表现,丧妻的老四,生计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体会过爱与被爱的甜蜜,一旦永失所爱,槽边的驴、圈里的猪、院子里的鸡,乃至春天将飞回檐下育雏的燕子,对老四来说,都没有了意义。他卖掉了所有的粮食,还清了一应债务,放走了毛驴。当老四站在沙丘上,远远地望着卸下了驴套和笼头的毛驴,仿佛看到解脱了的自己。他的贵英埋进了土,他也要回归泥土。
自尽前,老四吃了一个他以前舍不得吃的煮鸡蛋,仰面躺在尚有妻子体味的床上,手举贵英编的那片草驴,想念着记忆中美好的她……
老四最终没死成。他和贵英耗费大半年,胼手砥足辛苦建造的家,也轻轻易易地被推土机推倒了,在几分钟之内。心如死灰的马有铁,还将担起房主的名头,让二侄子二侄媳住进楼房,还要继续成为村霸的免费血库。
仿佛一篇舒缓而又悲伤的散文、一首优美而又哀愁的田园诗,通过刻画一对乡村社会边缘人的人生际遇,《隐入尘烟》讲述了西北农村的现状,探索了最底层农民的情感生活,树起了一个勤劳、善良、隐忍、逆来顺受直至不受的农民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