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宁老师的最后一天

2020-07-01    作者:狄菲菲

       6月22日,童歆来电话说听说广宁老师最近不太好,进了徐汇区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我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立马给潘争打电话,无人接听,微信也没回。晚上很晚电话终于来了,说他人在美国,昨晚忙到美国东部时间凌晨5点才睡觉,没听到我电话。他说妈妈8天里被抢救了两次,时而清醒时而无意识,身体非常虚弱。我说我要去看她,他说今天刚去了一拨人,他不好意思再去跟主任打招呼,让我隔天中午去,并嘱咐我疫情期间需要带医保卡或身份证才能进去。 

       24日中午12点,我到了住院部12楼重症监护室,工作人员让我在外面等候,她要给我准备需换上的衣服。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不由想起20年前跟着赵慎之老师去瑞金医院探视毕克老师的画面,那时候我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见毕克老师之前我多少有点紧张,始终拉着赵老师的手躲在她后面。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了毕克老师,没了赵慎之老师……经历得多了,此刻倒不怎么紧张,但心揪得更紧了。

       监护室里病人不少,但十分安静,医生带我来到广宁老师床边。她醒着,脸色雪白,直直地躺在那儿,上了呼吸机,嘴里插着管子……

       医生给我介绍广宁老师的病情,他讲得很仔细,我嘴里虽应和着,但因为脑子乱感觉自己智商跟不上,没怎么太听明白。正说着,广宁老师突然开始抽搐,抽搐的幅度很大,我注意到,开始抽搐的一刹那,她突然睁大眼睛扭头盯着左边的那些仪器,医生护士一通忙乎,在那些仪器上不停调整着。我吓坏了,傻在一边不知所措,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恢复平静。医生说昨天晚上又一次抢救后,她就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抽搐。我问医生接下去该怎么办,他明确告诉我,目前不可能好转,只能是维持,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啊?我来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太突然了,脑子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身后的广宁老师,她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我问医生:“她能听到么?”“听不到,昨天晚上抢救过来之后到现在一直无意识。”接着医生去忙别的病人,留我一个人在她床前。 

       看着她我不敢相信,难道过不了多久这个生命就要永远地离开我们?这怎么可能?我俯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胳膊和肩膀,本就瘦弱的她更加单薄了,她的两只手青得发紫,医生刚才说这是由于她身体的碱值太低导致的(大概是这样吧)。“广宁老师,我是菲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她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眼神略显迷离,睫毛微微抖动。我忽然想起昨晚潘争交代我的事:“如果我妈醒着,你在她耳边帮我转告一句话,就说斯琴高娃老师问候她,祝她早日康复。”我照着潘争的要求做了,说完之后,突然开始难受起来,难受极了。 

       监护室里的气氛太压抑了,我站起身来到窗前。窗外,淮海路车水马龙,IAPM霓虹闪烁,一个喧嚣且有活力的城市;身后,冰冷、难听的从仪器里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冷酷地伴随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穿过口罩,淌到脖子上。 

       25日凌晨,潘争发来微信:菲菲,我妈于凌晨1:02走了……

       那么美的一个声音真的就这么走了。

       广宁老师,永远记得在《片山刑警在海岛》您陪着我排戏的场景,手把手一遍遍地教,那年我23岁。

       广宁老师,不会忘记,您为了支持我的演出,在舞台上朗读《宋庆龄给鲁迅的一封信》,去年,您80岁。

       广宁老师,您的“玛拉”“夏子”“苔丝”“杰基”影响了中国几代人,您是中国译制片历史上最娇艳的那朵玫瑰,永不凋落。

       岁月无情,经典永生!

       老师,安息吧!


图片说明:作者(左)去年9月与刘广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