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娥为什么必须死?

2017-07-06    作者:孔曦

田小娥是电视剧《白鹿原》着力塑造的三个女性角色之一,白鹿原上的诸多纷扰因她而起,又围绕着她展开。她是穷秀才的女儿,美貌,粗通文墨。她被贪财的父亲卖给性无能的郭举人作妾,受尽虐待,为此大胆出墙,勾引黑娃。当她与黑娃终成眷属,想望着过安生日子 ,又不见容于族人,只能在村外的烂窑里栖身,靠黑娃打短工维持生计 。
当黑娃当上农协会长,田小娥是扬眉吐气的。那当初想进而不得的祠堂,成了她男人主事的场所 ,她的身份,俨然等同了先前的仙草,成了原上最风光的女人。时局突变,黑娃撇下田小娥逃遁 ,田小娥被挂上高杆脱裤示众。也许,田小娥的苟活并不全在于怕死,她还指望着黑娃回来,再把“鏊子”翻过来。她跪求鹿子霖放过黑娃,却被诱奸。在鹿子霖之流看来,亲属之外的女性,只要是“没主的”,名声不好的,都是可欺凌的。
对白嘉轩,田小娥起初是怕,是怨,怕白族长的威严,怨他的不通融。狗蛋风波之后,田小娥被捆进祠堂受鞭刑。自此,她对白嘉轩生出了恨意。在鹿子霖的挑唆下,田小娥开始勾引白嘉轩的长子白孝文。得手之后,本性深处的善良又使她真的爱上了孝文 。适逢饥荒之年,白孝文和田小娥被排除在白族长的救济名单之外。田小娥挖野菜时挖到的烟土,成了她的催命符,她的身孕也不能让染上烟瘾的白孝文向父亲低头。当孝文终于在大庭广众面前丢尽白嘉轩的颜面,田小娥就注定了必须死。白嘉轩是电视剧倾力打造的正面角色,他对田小娥的处置和态度 ,既有深深的封建烙印,也符合人物的身份和性格 。作为一族之长、一个地主和一个男人 ,白嘉轩不可能理解一个背叛丈夫的妾室 ,也不可能承认这段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他心目中的女性,应该是贤惠体贴的仙草,是泼辣能干的冷秋水 ,是守得住空房的冷秋月。即便是不孝不贤的孝文媳妇 、偷鸡摸狗的李寡妇,也尚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当强奸田小娥未遂的狗蛋被抓到祠堂,白嘉轩问他:“是你自己找去的,还是她勾引你的?”这句问话看似无心,实则藏有深意。白嘉轩早就知晓鹿子霖与田小娥有染,也清楚狗蛋是什么货色。鹿子霖败坏原上风气的所作所为 ,白嘉轩深恶痛绝;背地里的小动作,他也心知肚明。为了恪守对两位父辈临终遗言的承诺 ,为了不跟鹿子霖撕破脸皮,白嘉轩只能借惩治田小娥警告鹿子霖,不要继续做伤风败俗之事。背负着淫贱骂名的田小娥 ,成了男人们明争暗斗的工具。
当白嘉轩发现,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孝文竟然和田小娥鬼混 ,气得当场晕倒。对白嘉轩来说,黑娃之毁祠堂砸石碑分田产,看在情同手足的鹿三的份上 ,尚可宽宥一二,田小娥之勾引孝文 ,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如朱先生所说,“这是 要了嘉轩的命”。此前,白嘉轩对田小娥只是不屑和排斥,此后,则是恨入骨髓,无论田小娥生前还是死后——“这样的,死十遍都该”,“活着你就不是好种 ,死了你也是坏鬼”。白灵在城里反封建 ,白嘉轩鞭长莫及,眼皮底下的田小娥所嘲弄所撼动的,是他赖以安身立命的儒家伦理。在白鹿原这个父权社会,失去了依靠的田小娥,断无生理。所以,饥荒年的救命粮,孝文和小娥没份;所以,得知田小娥死时怀着白家的种 ,他痛惜,但不后悔;所以,他力主烧尸、造塔、镇鬼。
有道是性格即命运,论隐忍,田小娥不如冷秋月,不能在郭举人家里熬到终老,或是一根绳子了结自己;论大气,她不及仙草,不曾在黑娃得势时劝他留有余地,在村民看来,举止轻佻张扬;论冲劲,她也不像白灵,没有听从白灵的指点,到城里开始自食其力的新生活。在她的世界里,她能依靠的,只有男人。也因此,男人救她脱离苦海 ,男人又害她坠入深渊。
除了生儿育女做家务,女性是否有自食其力的机会和空间,是衡量社会文明进步与否的标志之一 。审视八十多年前的田小娥的命运,也有助于思索当今女性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