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林访古
2025-08-26
作者:王虎英
暑气蒸腾的上午,南浔双林镇像被一层薄纱罩住,蝉鸣在老巷深处此起彼伏,却掩不住那座飞檐翘角的阁楼——文昌阁。
拾级而上,来到一楼,视线被右边那面朱红大鼓攫住了。鼓架鲜红,鼓身锃亮,边缘的铜钉在穿窗而入的阳光下闪着光,鼓面上写着:连中三元。当地老人说,相传乾隆年间,有位叫徐有壬的学子,考前曾来此击鼓,后来果然官至巡抚,还成了著名的数学家。从此,“文昌阁击鼓”便成了镇上的习俗,连邻县的学子都要特意赶来,图个“文运亨通”的彩头。
不禁想起自己当年金榜题名,红榜贴在县城唯一的十字街头绸布店墙上。想到此,跨步上前连击三响,鼓声洪亮,仿佛能穿透多年光阴,叫醒那些埋在典籍里的寒窗故事。
鼓声未落,目光已被旁边那顶状元帽勾了去。红色的墙面,上书“状元”两字,一个金色的状元帽,金色的帽壳,两边伸出两个帽翅,虽不是古董,却做得有模有样。游客站到帽下,作头戴状元帽的样子,图个吉利,沾几分书香气。
上到二楼,喧嚣忽然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满室的清凉。这里没有一楼的热闹,却藏着双林镇的“筋骨”——一个按比例缩小的“一桥一阁”模型,静静卧在玻璃罩里。
模型做得极精巧:文昌阁的飞檐像振翅欲飞的鸟,每一片瓦都历历可数;旁边的万元桥,石拱弧度优美,连桥栏上的石狮都雕出了眉眼。指尖隔着玻璃划过桥身,忽然读懂了古镇的智慧:运河是血脉,桥是筋骨,而文昌阁,便是这方水土的精神脊梁。导游说,当年建阁时,特意让阁与桥隔河相望,取的是“文运与商脉相生”的意头。双林以绫绸闻名,商船曾挤满运河,而阁里的朗朗书声,恰与码头的吆喝声交织成最生动的市井长卷。
玻璃罩上落着几缕阳光,把模型照得通透,恍惚间,那些微缩的砖瓦里,竟似有商贾的脚步声、学子的诵读声、船娘的小调声……
最惊喜的是三楼。凭栏而立的刹那,整颗心都被眼前的景象攥住了——运河在这里拐了个温柔的弯,三座石桥横跨其上,从近及远依次排开,像三颗明珠被水线串起。
最近的是万元桥,石拱在水面投下完整的圆,游船从拱下钻过,带起的涟漪把桥影揉成一片碎金。稍远些的化成桥,桥身更宽,栏杆上爬满了青藤,像位披绿衫的老者,望着河水悠悠东去。最远的万魁桥,只露出个模糊的剪影,却与前两座桥形成奇妙的呼应,仿佛三兄弟并肩守着这条流淌了千年的运河。
视线向右移,对岸一座寺庙撞入眼帘。红墙在浓绿的树荫里格外醒目,几处黄瓦的翘角从树梢探出来,檐角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与运河的水声、远处的蝉鸣融在一起,竟生出几分禅意。而河的左岸,是连绵的老屋,黑瓦铺成的屋顶像波浪般起伏,白墙被岁月浸成了温润的米黄色,偶尔有一两扇木窗敞开着,晾着的蓝印花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从旧画里飘出来的色块。
从文昌阁下来,遇到几位老者,他们自带椅子坐在阁下乘凉聊天,问及老街,遥指西南,于是顺脚拐进旁边的老街。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巷子很窄,两旁的老屋挨得极近,屋檐几乎要碰在一起,阳光只能从头顶漏下细细的一缕。
原以为会遇到叫卖绫绸的店铺、飘着茶香的茶馆,却不料暑气正盛,多数食肆的卷帘门都拉了一半,“咖吧”的招牌在阴影里半明半暗,只有几家老人开的杂货铺还敞着门,竹椅上躺着打盹的猫。
走在空寂的老巷里,荷香伴着蝉鸣,忽然明白了双林由鼎盛与寂静构成的内在精神,它藏在文昌阁的鼓声里,在三桥连波的倒影里,在悠然流淌的时光里。
只是可惜,这次没有吃到双林镇的海棠糕,没有买到镇上的姑嫂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