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是一只猫,其名是“猫精”的谐音。说是猫精,其实,它憨憨傻傻的,跟后来陆续进入“编制”的猫咪们相比,毛巾的门槛一点儿也不精。它是2006年初夏,小女中考结束那天,我们在马路边捡的。
彼时,家里有一只养了六年的京巴犬“撸撸”。这厮闻着猫味,千方百计想咬死新来的。我们把小猫放在餐桌上,撸撸踮起小短腿,直立,大叫,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吞了。
小黄猫渐渐长大,三个月一过,长成了漂亮的猫小伙,跳上跳下,祸害吊兰,抢占狗窝,令狗哥哥好生无奈,从此得名“毛巾(猫精)”。8个月大的时候,毛巾发情,在猫爸的皮包上撒了一泡骚臭的情尿,被我送到宠物医院,咔嚓两刀,断了邪念。
毛巾的幸福生涯持续了两年多,后来,家里陆续进了马小凡、三顺,以及七七八八中转救助的被弃家猫。第一次和奶牛猫马小凡、橘猫发财在同一屋檐下相遇,毛巾气得钻在被子底下待了两天两夜。心情平复后,它开始追打新成员,公母不论,直到确立老大之位。
都说,多子女家庭,老大都是憨憨的,毛巾也不例外。跟马小凡(马屁精、小猫、梵猫)和三顺(极擅撒娇卖萌的绿茶男猫)相比,毛巾是不折不扣的倔老大。小时候,只要它觉得被我冤枉了,定要扑上来,抱住我的脚踝,真真地咬一口才肯罢休。众猫陆续来到后,报仇的戏码不再上演,但它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委屈和幽怨。
毛巾跟我最亲,马小凡和三顺跟小女一派。有一回,小女离家几日,那马小凡立刻贴过来献媚。讲给小女听,她恨恨地说:“没良心的马小凡。”我笑:“猫咪不都是这样的吗?”小女说:“起码,你不在家,毛巾没来讨好我。”
2016年,毛巾患了口炎,口水不干,瘦得难看,独自住在三层的猫别墅里。家里毛孩子多,我一度想放弃对它的治疗。网名“白丁”的猫友是毛巾的粉丝,时时向我问起它,促使我下决心带它去宠物医院。宠物医院的吴院长说,全口拔牙,有80% 的希望治愈。手术由“胡一刀”操刀,毛巾前爪插着留置针,一周内全天候输液。我去住院部探望,它待在50厘米见方的笼子里,笼子叠了三层,它住在最下面一层。走进病房,就听到它哑哑的叫声,是对着我叫的。那一刻,我确信,花费这么多财力和精力救治它,很值得。
毛巾出院后,口炎好多了,但尚未痊愈,小女天天背着它去医院打针输液。后来,又吃了几个月口服药。
有一年,因为一件波及此后几年的大事,我伏在枕上痛哭,只有毛巾跳上床,轻轻地舔我的脸。
这些年,毛巾每夜都睡在我的枕边。去年,小白龙被“收编”后,渐渐抢了它的地盘。在猫界,从无尊老一说。
今年春天开始,我醒着的时候,毛巾经常过来趴在我的胸口,两只前爪按在我肩上。我隐隐地觉得,它在和我告别。
在多猫家庭,不留心的话,哪只吃得多哪只吃得少,难以察觉。我只是发现,毛巾连罐头也不怎么吃,以为它挑食,直到看见它总是趴在阳台的花架上晒太阳,还时常背对着我,日渐消瘦,才发现大事不好。又想,毛巾已经18岁了,就让它安静地离开吧。这么过了十来天,到最后,它已经没有力气跳上床和沙发。
想想还是不舍,再到医院,一通验血,B超,医生说,就肝脏有点问题,遂决定插管鼻饲,留置针输液。前两天情形不错,第二天下午,它还有力气打人。第三天早上,当我和医生都以为它能挺过来之际,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说毛巾心力衰竭,呼吸微弱。等我赶到抢救室,它已经去了。
回想前一天傍晚,我去探望毛巾,它正在发脾气。见人就哈,见喂勺就打。抱出来灌食灌水,也在哈人,大摇尾巴——毛巾是在告诉我,不要再折腾它了,它要静静地离开……这一刻,我无比理解那些请求医生不惜代价抢救亲人的家属,理解他们的纠结和悔恨。
毛巾,谢谢你18年零3个月的陪伴,愿你早登喵星。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们仍然做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