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毛

2024-04-25    作者:章小兵

  毛毛是一只泰迪犬。第一次见面,它棕褐色的被毛遮掩着孱弱的身躯,一对清澈的小眼珠骨碌碌地转着,畏惧中蓄满了警惕。我远远地瞥它几眼,它也有意无意地瞄我几下,与我若即若离。

  毛毛喜欢睡在主人的床边。它很少去狗厕所小便,常常趁人不注意,对着窗帘就尿。循迹逮它,它眼中尽显愧色,躲在沙发底下,任凭我们怎么骂,就是不出来。有时,它还会在我们的鞋子里撒一泡尿。穿上鞋子,才发现狗尿濡湿了袜子。我大吼一声:“毛毛你这个狗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它咚咚咚直奔楼上,在楼梯上站定,促狭地回看我几眼。

  我喜静不喜动。一杯茶一本书,能静静地坐一天。毛毛温顺地坐在我脚旁,要么打盹,要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它最喜欢晚餐后外出散步,要是晚餐后,我和妻还在聊天,它就蹲在那里,目光如炬地瞪着我们。直到我们说“走!”,才欢天喜地地衔来狗绳,躺在地上,任我们系绳。有时,外面下大雨,不能出去散步。无论怎么解释,它就是不信。只好把它抱到阳台上,眼见为实。有时,上班累了,不想出去散步。它不依不饶地对我轻吠。无奈,着衣穿鞋,跟着它去散步。

  我下班回家,它会冲到楼梯口,大叫着接我。示意它噤声,它知趣地哼哼着。到了家中,它把身体横在我身边,任我抚摸。此时,一天的劳累与辛酸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毛毛度过了十一个年头。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它已七十七岁。看着它每天撒欢蹦跳,跟心仪的异性犬打情骂俏,总以为它会永远活下去。没想到,毛毛说病就病,一蹶不振。喂水吐水,哺食拒食。好在小县城也有了宠物医院。排队等候,验血,拍片,称重,打针,喂药……它瘦得只剩六斤,躺在诊疗台上,像一片薄薄的剪纸。验血时,针扎进体内,它无力挣扎,惶恐地望着我和妻,然后闭上眼睛,一抹清泪夺眶而出,倒在妻的怀中。我自认为心肠够硬,望着奄奄一息的毛毛,泪水也模糊了双眼。看着怀中的毛毛,妻轻声说:“毛毛!你要挺住啊!我们要带你搬进新房子!秋天,带你去爬山!在美国的小姐姐明年就回家了!她喜欢你。”

  它毛茸茸的小耳朵支棱了一下,又耷拉下去。回家后,毛毛仍然昏睡,目光变得迷离。喂药打针,没有丝毫的抵抗。用针管喂哺山羊奶与益生菌,有一半从它嘴边淌下来。我和妻看着软绵绵的毛毛,感喟道:“毛毛!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你还留恋这个世界,你也尽最后一次力吧!”妻听人说,将死的狗狗,沾点土性,有可能活过来。我们连夜将毛毛从五楼抱到一楼,选了一块光洁平整的黑土地,让它静静地躺了半个小时。晚上,我噙着泪水,在电脑屏幕上写下一个题目:《哭毛毛》。望着躺在地上的毛毛,欲哭无泪的愁绪缠绕着我,令我无法写下去。

  第二天清晨,我躺在床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试图叫醒我们。揉揉眼睛,确定不是梦。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呼:“毛毛!毛毛!”没来得及穿鞋,我抱起站在床边颤抖不已的它,流下了泪。濒临死亡的毛毛,奇迹般地从昏睡中醒来,站了起来……毛毛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