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境外到上海定居，我惊讶地发现，他是如此喜欢小凳子（他不喜欢高档的明清家具）。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收藏小凳子的人。每逢到外地开会或旅游，就留意收集各种小凳子，捎给哥哥。
我在浙江卢宅外的古董街买了一只六只脚的、凳面镶嵌贝壳的凳子，叫汏脚凳，洗脚时坐的，稳重；在上海吴中路的古典家具店买了一把榆木小凳子，典型的山西风格，凳面宽大，纹理粗犷；在婺源买了一把未油漆过的樟木小凳子，回程的火车车厢里全是它的扑鼻香气；还买到了可供脚部按摩的滚凳；买到了玩具般的小套凳（一只凳子套着另一只凳子，像俄罗斯的套娃）……
与哥哥把玩切磋久了，我也喜欢上了小凳子，但我不能也收藏这一类，否则抢了哥哥的戏，弟弟要比哥哥小一档，应该退而求其次：我便收集迷你小凳子小椅子，它们小到不能坐也不能用，只能放在桌子上或博古架上欣赏，照片上的小凳上放着打火机，读者可以按比例算出，这些玩意儿是多么的袖珍。
后排左侧的椅子是我在茂名路一家专门卖西洋旧物的店里买的，英国老货，那模样似乎是英国贵族坐的交椅之缩小版，方方正正，端端正正，小虽小，大气。老板开价300元。我说：这木头是一般的松木，椅背上也没有花纹雕刻，连榫头都是直榫，出价贵了。老板说：错过了就错过了，上海找不出第二把。我只能忍痛掏钱。
后排右侧的矮凳是我在老城隍庙古玩市场淘来的，真正是小凳子中的“矮脚虎王英”，重心低，两头翘，实木材质，分量很重，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是可以在上面坐一坐的。商家为什么要制造这种形状的矮凳？难道它是古代的枕头，或者搁臂？
前排右边的那个，是我到横店影视基地的片场去，路过一家专卖黄杨木艺术品的店，凑热闹时买下的。黄杨木雕，一手可握，但雕刻精细，人物生动。布袋和尚已经够喜庆够逍遥了，再让他坐上摇椅不停地摇啊摇，别提有多惬意了。我轻轻地拨动这个小摇椅，它真能载着和尚摆动不止。
前排中间的小凳子我最喜欢，比例得当，中规中矩，乃中国小凳子的传统典范。四条腿是卯榫结构，不是直的而是外斜的，增加了稳定度。有个做过木匠的朋友告诉我：斜榫的小凳子小椅子要比直榫的难做得多，一个木匠只要能敲出一只斜榫的凳子，就达到三级了。
小孩子是很喜欢小凳子小椅子的，或者坐着看图书，或者搬过来搬过去“办人家家”。有一位外公曾经问外孙女：“你为什么喜欢小凳子小椅子呢？”外孙女回答说：“它有四条腿，但是它不会走。我只有两条腿，我会走。”
有时候我呆呆地想，人都是从牙牙学语开始的，都是从蹒跚学步开始的，都是从坐小凳子小椅子开始的，那是一种歇息、一种享受、一种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