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吉他托架,历经三月邮到。置于桌左,随手取放,再无跌落之虞。吉他师傅“阿根廷”说过,琴是歌者的命,不能随放床上椅上。
20岁时,熬不过诱惑,在大学里啃了三个月淡馒头,省钱买了第一支吉他,沪产“百灵”牌,27元。堂姐帮我做了一个紫色灯芯绒的套子。学会了《迟到》《Country Road》几首睥睨众生的弹唱歌曲。“民谣很穷,吉他很贵,女孩很美,男孩不配,初恋很短,思念很长”。琴挑文君,终得琴瑟之好。可惜,几次搬家后,琴不见了。半夜惊醒,月缺自瘦。
浪过四十余,偶得意外的奖金,直奔琴行,拍出1500个大钱,带回那支VENSON牌吉他,“DIST.BY.USA”(美国挂牌产品)。酒红色樱桃木,单面,窄颈,品丝标记是贝壳镶嵌的,有外接音响的装置,高把位凹档设计。三根高音明亮柔和,发声迅速。唯有全钢的琴弦,会欺负生手,没有一个月的生茧期不可能上手。初学者十之八九过不了这一关。有了一支称手的民谣吉他,每年总有一两次,拂尘上蜡,松紧琴弦,心漾不语。
六十致仕后,度日惶惶,百无聊赖。值此漫长居家,琴鸣套中,顿觉找到了打发时日的支点。下载了节拍器和GUITAR TUNA(音高标准)APP,练习月余,指尖老茧三脱三结,基本和弦指型归位。右手分解和弦指法与扫弦基本节奏的感觉重归。发音饱满了,呢喃安雅,慰我初心。
时间填满了,网上扒吉他谱轻而易举。选了几首来啃,记性却已是松弛的橡皮筋,没了弹性。唐恬写的《人世间》,旋律起伏不大,指法与和弦并不难。但歌词深沉绵长,背词格外辛苦。只有笨办法死唱100遍,形成肌肉记忆。像小和尚念经,顺口溜熟了自然会转弯。其实,咀嚼背词,有助于理解歌曲主题。电影《我不是药神》插曲《只要平凡》的歌词——“也许很远或是昨天,在这里或是对岸。”“放下对错才是答案”,这些最简单的词句,充满了穿越时空的神性,对写作大有启发。
李健的《传奇》爱者甚众,要唱出他的神韵却大不易。李氏独爱切分音与休止符,歌曲中充满了气声和微小停顿。这种特殊的唱法,形成欲扬先抑、含蓄细腻的歌唱风格。运用吉他分解和弦的手法解构李氏唱法,倒是方便。
彝族组合的民谣《别知己》朴实流畅,歌词独具彝族的语言特点,如“我们唱睡了黑夜,唱睡了星辰”,表达方式与汉语迥然。恰是这种不同,赋予了歌曲独到的魅力。
欣欣然约了一个15岁的琴童合作,伊从蒙皮硬盒中取出一支细颈长把吉他,奶酪色的琴箱宽大厚实,品丝竟有21档。捧起试奏,按弦轻灵,六弦均衡。相形之下,他这把琴与我的VENSON,若劳斯莱斯与桑塔纳。耳食得知,此低奢琴是外教推荐的“入门级民谣吉他”,折后8000文。吾窘而释怀,愿豆蔻之年得瑶琴,耄耋之期无伤悲!
吉他来自秦西,贵在自弹自唱,放浪放肆,一度被蔑称为流氓乐器。初识于电影《宁死不屈》中游击队员的抚琴吟唱。时下阳台半启,摇弦酣唱。稀疏的排队人群鱼贯而过,成熟的男女充耳不闻。总有女童,仰头寻声。吾振弦以报《萱草花》:“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母女踊跃,民谣灿然。吉他有架,托起余生。诗与远方之间,轻拢慢捻,不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