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果然是我的孙孙，一岁之后，他开始牙牙学语。渐渐地，“妈妈”叫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感情。过了几天，他开始叫爸爸。一边叫，一边摇摇晃晃地朝他爸爸扑过去。我心想，什么时候，果然会叫我这个爷爷呢？

  他第三个会叫的是阿婆。稀奇的是，几乎不用他爸爸妈妈怎么教，每天临睡之前，躺在床上，他就会叫“阿婆，阿婆”，清楚又流利。我心想，这是阿婆天天陪他入睡的关系吧。

  我把这个任务争取过来，说：“你们这会儿要干什么家务，都抓紧去做完。我来陪果然入睡。”任务是争取来了，怎么让果然记住我是他爷爷呢？

  恰好家里有一本有声图书，一打开就是朗朗的童声：“爸爸的爸爸是爷爷，爸爸的妈妈是奶奶……”每天一到床上，我就打开这本有声读物，放两遍。然后对果然说：“他们都在做事情，爷爷陪着你，给你讲大森林里的故事好不好？”

  果然拿眼睛看看我，会说一个字：“好。”我逮到了机会，从什么是森林讲起，讲森林里的树木、叶子、花花草草，还有森林里神出鬼没的大小动物。最令人惊奇的是，我讲起百鸟的啁啾，学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各种叫声，他喜欢极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有时，他还会学我发出的鸟鸣，叫上几声。当我讲起猫头鹰也叫鬼丁哥夜晚不睡觉，他竟然在床上站起来，凑近窗户，向外张望，嘴巴鼓起来，发出轻轻的呼呼声。双手指向窗外，似乎是要我回答——“院子里的树上，是不是有猫头鹰？”

  日子一长，每到晚上睡觉前，他就拉着我的手到床上去。我故意问他：“我是谁啊？”心里指望他叫我一声爷爷。但是他没有叫，只顾倾着身子往床边走。

  果然叫我爷爷，是在书房里，而且，是我不在他身旁的时候。

  每天，只要书房的门开着，他总会走进书房，打开书橱的门，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丢在地板上。丢得书本满地的时候，他一屁股坐在书上，随意翻开一本一本书。翻到绘本、连环画以及有插图的书，他会像煞有介事地看上一阵。

  他当然不知道，绘本、连环画以及有好多图片的书，都是我有意放在他够得着的格子里的。这也是果然最安静的时候。这时，家里人就会说：“爷爷有办法，一个字不识的果然，看书会这么安静。”

  那一天，正在翻书的果然突然叫了起来：“爷爷！爷爷！爷爷……”一声接一声，我以为果然终于会叫爷爷了，主动应声，走进书房。哪知道，果然不是在叫我。只见他的小手指着书上我的照片，在叫爷爷。

  但我还是很高兴啊！首先，他会叫爷爷了。其次，他是在照片上认出爷爷的，说明他认识我了。我兴高采烈，满脸喜悦。

  果然会叫爷爷了，但是，他很少当面叫我。每次，我和妻子到儿子家，妻子走在前面，果然一看见阿婆，张口就叫爷爷。阿婆追问一句：“我呢？”他才叫一声“阿婆”。有时我未和妻子同去，果然看见她，还是先叫爷爷！

  妻子很不服气，回家问我：“你施了什么魔法？”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会叫爷爷了，但他仍然很少当面叫我。要妈妈抱，他会张开双臂说：“妈妈抱。”要阿婆或是爸爸抱，也会说“阿婆抱”“爸爸抱”。唯独要我抱的时候，他不说话，只是走到我跟前，张开双手举得高高的。每次，我把他抱在怀里，他就把脸俯在我肩膀上，瞪大双眼，露出满意的神情。我呢，一边抱着他散步，一边想，在陪伴果然一天天长大的日子里，我似乎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创作的意义在哪里。那就是，让果然这一代人未来的日子，比我经历过的生活愈加美好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