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温暖
2025-10-08
作者:赵文心
人潮汹涌的假期旅游场景,令我想念一只绿色旅行箱。那是一只轻巧漂亮的旅行箱,明亮柔软的草绿色皮革箱面、箱底和提手;提手窄长,带一个嵌着金属按钮的圆垫,包住提手,握着很舒服。浅蓝色的棉布内衬,箱体四角硬挺,银色的金属长拉链一拉到底。这只旅行箱,我用来放衣物和书本,不舍得放粗重东西。物资极度贫乏的年代,它在长途火车拥挤不堪的行李架上十分显眼。旅途中,我从不敢睡熟,时不时看一眼行李架才安心。我已经不记得阿爸是在哪里花了多少钱买到它,但我永远记得,在滇沪两地奔波的十几年里,阿爸对我的疼爱。
随我踏上两天三夜旅程的,还有姆妈准备的饭食。除了常见的馒头包子饼干糖果,铝饭盒里,底面焦黄的煎馄饨、喷香的蛋炒饭、包裹蛋液肉糜的吐司,常常让陌生的邻座垂涎。尤其是吐司,在副食品配给的年代,堪称奢侈品,姆妈只给出远门的我做。她计算这个月的食油猪肉鸡蛋配给,挤出她和阿爸的配额,提前一天买到枕头面包,自己切片,打蛋,剁肉糜,我动身前开油锅炸好,晾一下装入铝饭盒,放进我的书包。
火车上,我仔细分配这些可口的食物。易坏的、时间长了口味变差的,先吃;耐放的、难得吃到的,后吃;难熬的旅途变得有所期待。下火车时,疲惫不堪双脚浮肿的我,摸摸衣袋里还有糖块蜜饯,心里感到安慰,家的温暖一直在守护我。
我的青少年时代,不安、惊惧与动荡交织,不知道前途在哪里,不知道命运转折的光亮何时出现。万幸,身在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地方,父母无微不至的疼爱始终温暖着我,安宁与快乐并未消失,我没有放任散漫不求上进,努力活出了自己的模样。
“昔日的时光如同水彩颜料,在‘此刻’慢慢晕染开”。岁月老去,往昔不曾细细品味的父母之爱,点点滴滴沁入心脾,温暖了时光。暖意涌来,曾经忘却的琐碎往事重现眼前,让我看见自己当年的样子,看见父母不老的容颜。
往昔深浅不一的生命印痕,在我的生活中折射延续。阿爸爱花,阳台上花事不断,我这个花花杀手亦乐此不疲。姆妈炸的馒头片香酥松软,我学着做了,如今是外孙的爱物。阿爸爱运动爱爬山,每日清晨大步流星到公园晨练,舞剑打太极。我陪阿爸爬黄山,观迎客松处云海日出,气喘吁吁之际,山峦之壮伟,镌刻心间。
姆妈的书桌上、抽屉里,常有大小不一的纸片,半张稿纸、一截旧信封、一张中药处方的反面、旧本子的空白页……姆妈用来记录开会的发言要点、读书读报的札记、某个段落的开头、关照学生的注意事项……笔迹秀丽流畅。姆妈的习惯不知不觉间成了我的习惯,我的书桌上也有各种纸片,可随时记录零星的想法。隔一阵整理一次,可能会跳出一个想写的题目。姆妈喜欢的白兰花,也是我夏日的爱物,佩两朵在胸前,芬芳萦绕,和姆妈一起赏花的情景浮现眼前。
能称之为记忆的,一定不是空洞虚幻的,而是附丽于某个具体事物或情绪感受。记忆不是刻板的印象,记忆有自己的灵魂,一旦唤醒,定然拥有独一无二的面目。记忆可以浓缩为一行曼妙的诗句、一个跳荡的音符,又可以是天边的星斗,将生命各个阶段串联起来,在不同的时段释放不同的意义。
有时,我已分不清记忆的场景和细节是否百分百的准确,还是渗入了我的想念、体悟与感激。可以确定的是,爱的暖意永远在我心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