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狗是一种草，不是狗。春来，它绿遍袁店河的山山坡坡，路边，沟沿。它似乎不懂草以稀为贵，只管针尖一样钻出地面，一眨眼，就一簇绿，簇簇依偎，成了毯、毡。春天，夏天，秋天，各有风光。

  作为草，汪汪狗的命运是被牲口啃吃。羊、驴、猪，嗅着草味儿就上来了。羊的啃草功夫最为了得，薄唇白牙，细胡拂草，汪汪狗痒得还没笑出声，就被羊的响鼻扑倒，舌卷，牙拽……不几天，那个地方又萌出了新芽，还是汪汪狗。

  对汪汪狗，人们也会随手除去，毫不留情。汪汪狗是害草，长到田间的话，会与庄稼争肥争水。包括树木，如果周围蔓延着汪汪狗，很难长好。

  只要种子埋得深，它可存活十到十五年，就这样，命硬的汪汪狗，努力地躲避着镰刀锄头和舌尖，一天天，一棵棵，一茬茬，不起眼，又到处滋生。风中，光里，摇曳出万千风姿。寒露后的早晨，露珠凝结在穗上，摇摇欲坠。这时，普通摄影者也能拍出有诗意的照片。

  少年时代，在袁店河，我也是汪汪狗的杀戮者。锄草，放牧，烧荒，它们毫无招架之力。入秋，蚂蚱起，蟋蟀肥，拔出汪汪狗的穗子，穿过蚂蚱和蟋蟀的脖颈，缀在穗子上，一只压一只，一穗就是一串，很有成就感。回家，扔在院子里，鸡鸭上来叨吃。这个时候，小小的我，也为家庭副业做了贡献。

  汪汪狗又是一味药，入过各类药书。药性甘平，清肝明目，利尿解毒。《纲目拾遗》记载，治疔痈癣。面上生癣，取草茎揉软，不时搓之。

  汪汪狗的炮制很简单，就是熬水，喝。能改善视力减退和眼干眼涩，能加快伤口的愈合。小儿黄疸或小便刺痛，喝这水，疗效也很好。说到这里，汪汪狗又是一种益草。

  出了袁店河，汪汪狗有了另一个名字：狗尾巴草。

  继续爬梳，汪汪狗更拽，它是《诗经·小雅·大田》的“莠”，“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大意是说：禾谷抽穗已经结实，籽粒饱满长势好，又没空穗又没草。后演变出“稂莠不齐”——稂（láng）：狼尾草；莠（yǒu）：狗尾草。现在演变为“良莠不齐”，词义大变。

  其实，汪汪狗也属禾本科，穗形如谷。它虽不如稻谷可养育生命，但谁又能说它的存在就没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