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花圃
2025-09-22
作者:李美幸
我家屋顶上的晒台,是水泥浇制的平顶,四周围着一圈带石柱的围栏,拉毛磨石子立面。稍微碰一下,皮肤就磨出血来,比粗砂轮更粗粝。
但晒台是我小时候的游乐场,放风筝,看烟花,纳凉数星星,偶尔还能看见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近百平方米的屋顶,是与隔壁门牌号连在一起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喜欢养花的邻居把自家的花花草草搬到晒台上。父亲也在这个时候动了侍弄花草的念头。从最初的几盆石榴花、宝石花、金边吊兰,慢慢拓展到三十多盆各种品种的花。
花盆都是深灰色、土灰色的泥盆。那时,市面上还没有塑料花盆。栽种的花草也普通,朝天椒、鸡冠花、波斯菊、大理花、太阳花、石榴、金橘。有一盆开红花的美人蕉,是我从金山带回的根块分蘖繁殖的。
有一年,不知道是谁搬来一盆无花果,混杂在我家三十多盆花草里。一开始,我们不知道这是无花果,但一样给它浇水松土。到了秋天,它结果了。豌豆大的深绿色果实,渐渐长到鸽子蛋大小。凑近一闻,是无花果,数一数,一共七个。等果子慢慢成熟了,我和父亲把它们摘下来,放在瓷碗里,挨家挨户问邻居。邻居都说,他们家没有无花果,不管了,每家一个,还真甜。
次年,这棵天赐之树,又连盆一起莫名失踪了。有点像唐代鸟巢禅师所云,“来时无迹去无踪”。
我习惯了做父亲屋顶花圃的看客,每个星期从金山回家,放下东西,第一个任务就是到晒台上去,参观父亲的劳动成果。
春天来了,父亲会告诉我,哪棵植物已经萌芽,一共有几个芽苞,在哪个枝丫上。夏天来了,花圃开始热闹。艳丽的太阳花缤纷了;石榴花红了;美人蕉红得奔放;鸡冠花紫涨了脸;朝天椒一边开花一边结果,一直到秋天,可以收获好几轮。秋天是充满喜悦的季节,菊花开了;金橘坐果了。
也有一些沉默的朋友,如宝石花、仙人掌、仙人球,按现在的叫法,是多肉。在父亲的花圃里,它们从来没有开过花。
时间是了不起的魔法师,大自然是它表演魔法的舞台,自冬往春,每天变换出不同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惊喜不断。
晚年的父亲,能在自家晒台上做屋顶花圃的主人,一定非常开心,也非常地自得其乐。从他向我介绍植物时的欣喜,就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