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煎东北鲫鱼

2025-09-16    作者:王晓灵

  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黑龙江小镇。那时,黑土地莽莽苍苍,娃也灰头土脸。儿时,对美味的最深刻记忆之一,就是母亲的油煎东北鲫鱼。

  老家的高寒气质适合鲫鱼生长,长得慢、生得肥、味极鲜。我夏天随着姥爷下河抓鱼,却总是攥不住鱼儿滑溜溜的身子,反倒惊扰了鱼群;冬天跟着大人雪夜里网鱼,用冰串凿出冰眼,放上灯笼,等着鱼儿“弃暗投明”。网来的鱼浇上水,冻在院子里,留着过年吃。母亲说,“年年有余,好彩头”。

  有一次,母亲带我出门,遇到一个卖鱼人。鱼特新鲜,黝黑锃亮,不时地还会表演 “跳高”,激起的水珠碎钻般晃眼。母亲就想着连筐都“包了”,那人却说鱼筐不卖。母亲果断地盯上了我:“把布衫脱了……”我害羞地捂住肚子:“不嘛……”原本温柔的母亲一脸寒霜:“你哥要期末考试了,需要营养……”

  那天,母亲以花布衫作包裹,把鲫鱼婴儿般抱回家,放在清水里,沁出泥土,再麻利地剔鳞去鳃除内脏,洗净后撒上粗盐粒,摆在盖帘上沥干水。铁锅烧热,浇一汪豆油,趁着油烟一起,“呲啦”一声滑鱼入锅……很快,几条金黄的油煎鲫鱼便喷香扑鼻了。此时,哥哥恰好放学归来,我们一人一条,咬上一口,舌尖吸嗦之间,外酥里嫩,咸香爆汁。现在的小孩吃肯德基嗦手指,童年的我们吃煎鲫鱼才会嗦红十指。

  2017年,哥哥海归移居上海,把双亲接去养老。母亲去市场买回鲫鱼,但入锅一煎,就缩成鱼干了。邻居阿姨说,南方鲫鱼鲜,但小,就煮鱼汤、葱烤好啦。母亲叹口气,再也不做油煎鲫鱼了。

  今年七月初,父母双双患病,母亲总叨叨吃啥都没味。双亲病愈后,我回了趟老家。在鱼市买来鲫鱼,模仿母亲的手法烹制,还带上黑裤茄子、黏玉米、油豆角等东北美食飞回上海。可当我递上油煎鲫鱼时,母亲只是试着咬了一口,就吧嗒着嘴说:“是老家的味儿。可是不敢吃了。”我疑惑了:“你不是最爱油煎东北鲫鱼,我做得不好么?”母亲泪光闪闪,摇摇头。

  父亲缓缓说:“你以为你妈真的馋吗?还不是因为那年头缺营养,当妈的省吃俭用,做油煎鲫鱼,用高蛋白给你们几个娃补脑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