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来意

2025-07-01    作者:刘志坚

  清晨五点,徐桂芳的豆腐脑摊儿刚在洋槐树下摆好,风就没来由地刮开了。

  她揉着腰从三轮车座上起身站定,裹紧褪了色的蓝布围裙,悻悻地看着随风飘散的塑料袋,在空荡荡的地上打着旋儿却追不上。幸好,保温桶里的豆腐脑儿还温热,只是桶的表面扑了一层扬尘。

  这风来得总没个准头。前些天那场风,把徐桂芳刚支起的遮阳伞吹到了马路中央,差点卷进车轱辘底下。可要说全是坏处,倒也不是。这两天洋槐花盛开,风里裹着满满的馨香,她站在树下舀豆腐脑儿,总有人顺着风找来,说这香味比花香还诱人。

  天渐渐亮了,风刮得更紧了,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要下雨!”徐桂芳抬头看看压得极低的灰扑扑的云,一边支起塑料篷布,一边给儿子发消息:“出门带伞,多穿衣服。”

  果然,不到七点,雨点子就砸下来了。风卷着雨斜斜地扫过街道,把徐桂芳的摊位浇成了水帘洞。她缩在塑料布下,看着雨水顺着车斗缝隙渗进来,泡软了垫脚的纸箱。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儿子发来的照片——家里的窗玻璃上,雨水被风吹得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极了他小时候在作业本上画的闪电。

  风在刮,雨在下,可早市的人流一点也不见少。懒得做早餐的上班族,挤在扯起的塑料布下填肚子。一个小姑娘缩着脖子说:“阿姨,您这豆腐脑儿,风再大也得来一碗!”徐桂芳利索地用塑料袋堵住篷布漏雨的小窟窿,眉开眼笑。

  雨停了,风还依旧,徐桂芳收摊回家。路过街角小广场,几个老太太举着丝巾在跳舞,风把丝巾吹成翻飞的蝴蝶。有人喊她:“桂芳啊,明天还出摊不?”她笑着应:“出!只要风不把我连人带车刮跑!”

  夜里,徐桂芳磨豆腐脑儿时又起风了。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低鸣。风声让她想起当年在老家守着生病的婆婆,也是这样的风,卷着枯叶敲打着窗户。那时她正年轻,总觉得日子难熬,现在想来,竟连这风都透着一股韧劲儿。

  周末,儿子帮她把三轮车加固了一遍。再遇大风,车斗里的豆腐脑儿桶也稳稳当当。这天收摊时,风突然温柔起来,轻轻掀动儿子新换的塑料布。远处天边烧起大片火红色的云霞,风里飘来一首老歌:风啊风啊,请你给我一个说明……徐桂芳跟着哼了两句,眼角突然有些发潮。

  风在说明什么呢?风似乎什么也不需要说明。它只是忠实地传递节气更迭的密语,像老邮差挨家挨户投递盖着时令邮戳的信笺。有时捎来惊蛰的雷,有时指给你看白露的霜,更多时候它只是促狭地掠过晾晒的衣物、摇晃的灯笼、鼓满的船帆……还有徐桂芳们的营生,把故事埋进四季轮回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