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青青菜

2025-04-21    作者:赵韩德

  我于青菜有私爱焉,春夏秋冬,上海都有源源不断的青菜供应,最适口的莫过于冬季的青菜。彼时天地收敛,菜长不大,故味浓。菜场有小个头青菜,曰“宁夏菜”,空运而至,价格独秀。我在厨房水龙头前端详它们,长两寸许,修腰半握,青碧如玉。取一枚置于小碟,洒水数滴,绿汪汪娇媚无比。移至阳台,竟似翡翠的满满“阳绿”。入锅热火快炒,翠绿不变,装盘糯香四溢,下饭极佳。它们的故园与上海远隔千里,紧挨黄河,邻近临夏。临夏有著名的积石山,是大禹治水的初始之处。好山水,出好蔬果。

  还有“太湖菜”,通体暗绿,如田野,似老农。较之嗲嗲的宁夏菜,像莽汉一条。若野外种植,吃口也软糯;若出自人工大棚,吃口稍逊。

  更有“上海青”,前两年风头劲健。浅绿淡白,个大丰腴,酥软可口,清香生津,可佐两大碗米饭。可惜的是,如今久觅而不得其踪。

  又有本地塌棵菜,名字起得妙。地道的塌棵菜面朝天背贴地,一面照阳光,一面吸地气,深绿平展,一朵朵布满菜田。塌菜若簇起则不糯,老而多筋。买半篮正宗的塌棵菜,挑一棵放盆中,浅水浸润,赏心悦目,想起古老的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说起邂逅,那是崇明的“调羹菜”,遇之路隅。老农夫妇,脚下两个小筐,装着一种好大的青菜,似乎不应出自寒冬腊月。问:“烧得酥吗?”老农傲然一笑:“一烧就酥,好吃唻。”立时请教:“叫啥呢?”“调羹菜。吾哩自家种个。”他摆摆手中的木杆秤,那种有秤钩和秤砣的量具。心想,说是“调羹菜”,未免过谦,应是“勺子菜”吧?暗青色的叶片有巴掌大,青白的梗半尺长,柄端大而凹,如勺子,一棵至少半斤。身后有急急的声音:“给我称几斤。”回头看。那人曰:“我在兰州旅游时吃过,赞!想勿到在这里碰着了。”我也赶紧买几棵,回家洗净,丰油旺火翻炒,菜香逼人。搛一筷入口,绵软微甜。剩下一棵入水轻洗,在阳光下拍照,发买菜群,好一个袅袅绿“村姑”。

  在饮食考究的宋朝,青菜通常指蔓菁。《山家清供·骊塘羹》:“曩客于骊塘书院,每食后,必出菜汤,清白极可爱……后读东坡诗,亦只用蔓菁、萝菔而已。”蔓菁,俗称大头菜,叶与块根皆可食。估计到了清朝,才有现在常见的青菜。《食宪鸿秘附录·煮火腿》记载:“……合汁生煮,或冬笋、韭芽、青菜梗心……”我家的青菜,只讲究热火快炒,此法宋人也爱——“……比闻汤将军孝信嗜盦菜,不用水,只以油炒……自谓香品过于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