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前是位好好先生。无论在单位还是家里，遇事总是说“好的好的”。他刚退休时，适逢我与兄弟都结婚成家，先后有了孩子，还挤在父母家的老房子里。那些日子里，母亲负责买汏烧，父亲带两个小孩，忙得够呛。有时我们愧疚地对父母说：“让你们操劳了。”他们总说：“没事，为了家人忙得高兴。”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孙辈们渐渐长大。我们兄弟俩分别买了房，搬离了大家庭，父亲一下子空闲了许多。
父亲自有解闷的法子。那年，他在老房子屋顶的晒台上，用毛竹片搭起一排棚架，开始种葡萄。父亲喜欢莳弄花花草草，栽葡萄还是头一回。他做事认真，每天一早去晒台，用长长的橡皮管子，从楼下的灶间接上自来水，给坛坛罐罐里的葡萄秧苗浇水。
几个月下来，葡萄开始爬藤。第一年结了几串又青又小的果实，吃上去酸酸的。第二年，他去花圃请教花匠，如何在最佳生长期嫁接改良葡萄。第三年，葡萄架上垂挂着一串串诱人的紫色葡萄。
星期天，我们总会带着孩子去父母家团聚。盛夏的夜晚，全家人吃过晚饭，父亲闷声不响去晒台摘下几大串葡萄，洗净后盛在搪瓷碗里，拿到客厅，我们一边吃一边夸赞：“真甜。”父亲站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大家吃。
暑假里，儿子没人带，父亲主动提出由他照应。他来我家小住的那些天，除了陪伴孩子，空余时间也没闲着。这里修修，那里补补，连房门铰链发出吱呀声，他都会去拧紧螺丝。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发现厨房里所有的锅，都被父亲擦得铮亮。我对他说：“这些事怎么能让您做？”父亲笑笑说：“你们在外面忙工作，我只是举手之劳。”
父亲十分俭省，穿的好多是我的旧衣服，穿上后照照镜子，还自夸“蛮好，蛮好”。只要孙儿嚷一声“爷爷我要买玩具”，他都会慷慨解囊。想到这些，我泪如泉涌。父亲样样都好，唯独忽略了自己，导致他后来大病一场，过早地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