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绣花挣来的几十元,我站在百货店的毛线柜台前,我想要一件真正的毛衣。十六七岁,花样的年纪。
绒线颜色很多,光是一个红色,就有好几种。站了半天,看了半天,从右挑到左,从左挑到右,挑来挑去,最后选中枣红色细绒线。营业员阿姨说我眼光好,选的绒线是全羊毛的。全羊毛是否整只羊身上的毛?我想起家里养过的羊。
羊毛绒线抱在胸前,一路想着毛衣的花样,村口有人聚在枣树下,看见我的绒线,都说好看。枣子树是棵老树,前不久我们还在树上摘枣子吃,枣子很甜,人人爱吃。想起枣子好吃,我的脑海里就跳出枣子的花样。
开始织毛衣,白天在门口借着太阳光,晚上在窗下就着月光和灯光。所有劳动后的空暇时间,所有可以照明的光线,都被我用来织毛衣了。
在这之前,我用拆了劳防手套的纱线织过一件毛衣,线是僵硬的,手是冰凉的,织成的衣服硬绷绷,不贴身。织羊毛绒线的感觉不一样了,人坐在矮凳上,毛衣垂在膝盖处,顺顺的,柔柔的,暖暖的,膝头的暖意在两只手不停的编织中向上攀爬,先暖心口,再向周身蔓延,仿佛整个房间都被暖意包围着。这样的暖意真金贵。
我决定织一件高领的毛衣,让绵软的衣领高到喉咙口,穿着毛衣在人群中,翻开外套领头,露出里面的枣红毛衣,高领增温度,枣红衬肤色。那个样子,与人说话的语气可以多几分暖意,嗓音可以大几个分贝的。
换针时,短暂停手,摸摸织物,看看花样。简单的高针低针,几针几行巧妙间隔轮换,花样就有了立体感,一朵朵小小的花紧密靠拢,挨挨挤挤,在我的双手间次第绽放。单个的花纹确实像一个枣子,整件便是许许多多枣子的集合与堆叠,让我又想起村口枣树上的白蒲枣。
新毛衣,我还做了大胆的设计。那个年代的毛衣都是内穿的,讲究贴身、紧身,我却特意多添了几针,我想让成品稍稍宽松,可内穿也可外穿。这样可以延长穿着的时间,一直穿到明年春天。
一边织,一边量,一定要织到大小正好,高低正好,合身还要合愿。我那时想:毛衣,都是驱寒保暖的,我的毛衣除了暖,还可以有点别的什么。
十天后,完工了,藏掖好线头就穿上了身。脖子被全羊毛毛衣围着,西北风就近不了身,去村里田里走动,碰到嫂嫂婶婶,人家看一眼我的高领头,我身上就会多一阵暖热。中午太阳当空了,我单穿毛衣,坐门口继续绣花,有人从门前经过,诧异的眼光瞟向我,看得我脸上烫烘烘。
半个月过后,邻家小莲也穿上了新毛衣,也是高领头。
再后来,村里与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都穿上了高领毛衣,五颜六色的高领毛衣在村庄里走东奔西,奔西走东,好像整个村庄都暖了。